照理淀山港虽然规模比起广州、泉州、宁波这几个港口而言并不算大,却也不是一座小港口,又在修建时候经过宋应星、汤若望这一中一外两个行家的规划,并且采纳了一些姬庆文在后世看到的码头的规制,因此设计建造得颇为科学高效,船舶进出都有专用水道,很难出现海港壅塞的现象。
故而姬庆文见到这样一番景象,也颇有几分好奇,赶紧下船一打听,这才知道是现在已近年终,海商们便想着将船舶停靠在海港之中欢度春节,打算一直等到元宵节后再拔锚启航,这才导致有这么多海船都停泊在港口之中。
而海商们之所以选择将船舶停在淀山港而不是其他别的什么海港,则是看中了这里治安良好,又没有官府酷吏过来骚扰勒索,可以安心让他们过好这个年。
这也算是对姬庆文的一种信任了。
因此姬庆文听到这样的情况,也颇有些感慨,知道这都是被他委托来管理海港的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的功劳。
于是姬庆文稍稍安顿一番,便同李岩一道,去拜访汤若望。
依姬庆文的看法,汤若望既被委托着管理整座海港事宜,那必然应该在海港正中那座高楼里办公,可一打听才知道那汤若望将办公的地点设在自己的教堂之内,并没有在小楼里办公。
于是姬庆文和李岩便又移步北折,向教堂走去。
这座教堂是汤若望专门向姬庆文申请来建造的,又由汤若望亲自设计督造,采用哥特式风格,外观看上去有些像小一号的巴黎圣母院,在码头内外一众中式建筑之中显得极为引人注目。
姬庆文来到教堂之时,教堂之内正在进行礼拜,他瞧瞧探头进去,却见颇为宽敞的教堂中庭之内已是站满了信众——少说也得有二三百人,而站在神龛前诵读《圣经》的便是传教士汤若望了。
姬庆文身边的李岩乃是儒学大家、孔子信徒,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西洋宗教,因此他看见汤若望短短两个月里便召集了这么多信徒,颇有几分不以为然,嗤之以鼻道:“这个汤若望,到底是非我族类,居然用基督教这种荒诞不经的教义,蛊惑了这么多人。”
姬庆文从后世而来,倒对宗教信仰颇为宽容,便安慰道:“李兄何必如此?像你这样的有识之士,自然不会去相信西洋宗教的,他汤若望虽然也不乏才干,可能招揽的却也不过是些愚夫蠢妇而已……”
“那徐光启、孙元化两位大人,还有郑芝龙这位海商呢?”李岩立即问道。
这话还真把姬庆文问住了,思考了半天,终于想起历史教科书上的一个专用名字,答道:“我看这几位,不过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已,他们学习西洋的科学技术,到头来还是为了大明朝廷做事,依旧是在践行孔孟之道。”
所谓“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乃是清末洋务运动的理论基础,虽然比起资产阶级改良派、资产阶级革命派和无产阶级革命理论来,要落后不少,可却也已经领先了十七世纪中叶的明末两百年。
因此李岩听了姬庆文这几句话,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夸赞:“姬兄见识高明,在下远不能及、远不能及。”
这两人正说话间,礼拜终于结束,方才还在顶礼膜拜的教徒们便从教堂之内鱼贯而出。
姬庆文特意乘此机会观察了一下,见这些教徒之中,来中国做生意的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占了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则都是中国人;而这些中国人里则是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有农夫、有渔民、也有地主富户……
姬庆文见状心里又暗想起来:“基督教的未必比华夏正统的儒教高明到哪里去,可他们却从教义上规定了人人平等,就这点要比明里暗里将人分成三六九等的儒教要进步一些,也从历史上证明了更加适应资本主义的发展的需要,更加符合历史发展的总方向……”
他一边想、一边等,见做礼拜的信徒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走进教堂,开口就向正在收拾物件的汤若望招呼道:“老汤,两个月不见……你好像瘦了些啊……”
汤若望听见姬庆文的声音,赶紧迎了上来,拱手道:“原来是姬大人回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在下也好提前摆好了酒席,替大人接风洗尘啊!”
这汤若望白皮虬髯,一看就是西洋人的面相,身上又穿着全套的西洋传教士的服装,可偏偏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行了标准的华夏礼仪,颇带着几分中外反差而来的喜感。
因此姬庆文强忍住笑,故作一副愠怒的样子,说道:“老汤,我走了两个月,你招纳了不少信徒,却不知你帮我把这座港口打理得怎么样了?”
汤若望忙道:“在下不懂经济之学,只能因循守旧,按照姬大人,哦,还有李先生既定的规矩办事。这两个月码头的进账和支出,我都一一记下了,就等着大人回来检查核对呢!”
说着,汤若望一转身,便从书柜之中取出一大本账册,递到姬庆文面前。
李岩原本主管码头事宜,也很好奇这两个月来汤若望将码头经营成什么样子了,便抢先接过账册,翻开查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