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兴。”
行礼之后顺势长跪于地的三皇子说出了这两个字,见皇帝那张脸上的表情异常骇人,他就坦然说道:“儿臣一向循规蹈矩,平生头一次做这样出格的事情,甚至还胁迫陆师兄帮忙隐瞒,又说动太后娘娘夹带儿臣出宫,扈从的人全程都不知道儿臣的身份,这种感觉很特别。”
“当然,如果没有太后娘娘帮忙,儿臣就出不去,如果没有莹莹姐姐帮忙调了一队人马扈从,儿臣这一程远行不免有风险;如果没有阿六提早准备了马车、药膏和绷带,儿臣长时间骑马,大概接下来几天都没法走路……所以,儿臣到底是和父皇当年差远了。”
这是夸赞呢,还是贬损呢?
皇帝只觉得额头青筋跳了跳,随即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张寿的笑声,这下子他终于找到了出气口。他立刻转过身,盯着那个正忍俊不禁的家伙,满脸凶狠地喝道:“张寿,你笑什么!”
本来在窃笑的张寿立刻换上了一副正经脸:“皇上,臣笑的是,太子殿下想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有意效仿皇上当年微服亲民之举,而皇上想的是要让天下官民看看东宫太子是何等贤明好学,为此有时候甚至不惜贬损自己,这真是天伦情深。”
“滚你的蛋!”
皇帝忍不住迸出了一句粗话,见张寿却一脸茫然好像听不懂这话的意思,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的太子,都是让你给教坏的!学朕什么不好,非要学朕任性冲动,这下那帮天天盯着宫闱的家伙总算能挑刺了!”
“儿臣不怕人挑刺,儿臣也不想做别人眼中的贤太子。”三皇子见皇帝正在和张寿互瞪,只不过一个是气势汹汹,一个是在那装糊涂,他连忙把心一横,大声辩解道,“儿臣知道只要开口对父皇说,父皇一定会允准儿臣去探望四弟,但儿臣就想悄悄地去,给他一个惊喜!”
回过头来的皇帝还没来得及数落三皇子天真,却只见小小的太子径直站起身来,随即走到了他的面前,仰起头说道:“太后娘娘说,当年忙于政务,所以疏忽了父皇,很多话都没能及早说出来,以至于后来她和父皇之间总是很难交心。”
“儿臣听了,心中很害怕,很担心和父皇之间日后也会如此……父皇,儿臣从前没想过当这个太子,是您让儿臣当,儿臣才愿意当。所以什么贤太子的名声,儿臣根本不在乎!所以,儿臣可以像别人希望得那样贤明,但儿臣也一样可以像您当年那样任性!”
“太后娘娘说儿臣还小,不妨年少轻狂,体验一下父皇当年的感受,儿臣知道,她是想让父皇也急一急,体会一下她当年听到父皇白龙鱼服在外的感受,但儿臣……”
“儿臣只是希望,不要为了赢得别人称赞和认可,就忘了自己从前最珍惜的!儿臣最珍惜的,除了母妃,也就是父皇和四弟了!”
说到这里,三皇子低头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抬起头时,就只见张寿正笑眯眯地对他竖起大拇指,随即朝他挥了挥手仿佛是告别,继而就蹑手蹑脚往殿外退去,他顿时心头一慌,连忙开口叫道:“当然,现在还有老师!”
张寿本来正在估摸自己和慈庆宫正殿大门的距离,计算如何能在皇帝震惊的时候,悄悄溜之大吉,谁想到三皇子竟然是那样一个实诚孩子,突然就这么开口一嚷嚷,他顿时就领受到了皇帝那犀利的视线。
于是,他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气道:“太子殿下,你们父子兄弟之间的事情,就不用带挈上我了。我要是你,这会儿就扑上去一把抱住皇上哭就完了,说这么多话干嘛?”
皇帝顿时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然而,让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张寿如此离谱的建议,三皇子竟然真的照办了!人就这么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随即一下子哭出了声。眼见张寿这个罪魁祸首竟然直接就转身溜了,他登时气急败坏地嚷嚷了起来。
“张寿,你给朕站住!你还敢溜,谁让你这么蛊惑太子的……”
然而,张寿就好像没听到似的,直接闪身打起门帘出去,当看到阿六正拽着陈永寿站在门边上,后者那脸上赫然有些发白,而在距离大门更远的地方,则是一脸无辜的陆小胖子,他就对阿六和陆三郎分别招了招手:“好了,这宫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回去。”
相比立刻松手迎上前来的阿六,陆三郎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皇帝都已经在里头气得那样嚷嚷了,咱们就这样大剌剌地走?不会惹怒了皇帝,他们一走就命人把他们绑回来吧?
可此时此刻,里头却没听到皇帝的声音,隐约只有三皇子的微微啜泣。想到自己赫然听到了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子互相吐露心声,即便胆大包天如小胖子,心里也不禁有些发毛。而当看到张寿和阿六主仆竟然真的就这么往外走,他虽说本能地慌忙跟上,却也忍不住抱怨。
“老师,你还老说我胆大,你自己那说话也实在是太没大没小了……尤其是,什么叫‘抱住皇上哭就完了’……这也太离谱了吧?”
张寿没有说话,只是呵呵一笑,直到一路优哉游哉地离开东华门,又在那些卫士欲言又止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