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议论声一片,虽说大多数人都极力保持面色镇定,可那飘忽的眼神却表明,某些人和他一样,都是第一次听说这四个字,而某些人,也许是知道其中的猫腻。
想到这里,今天本来就不打算仅仅做一个旁听者的他立刻开口问道:“老师问的淋尖踢斛,真的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见依旧无人响应,他干脆自嘲地笑道:“看来是各位宁可让孤做个孤陋寡闻的人了?”
话音刚落,三皇子就只见底下一个年轻人霍然起身,大声说道:“回禀太子殿下,所谓淋尖踢斛,那是税吏们收粮食时的一种弊政!百姓挑着粮食去上交的时候,官府不是用升斗,而是用斛来称量的。所谓斛,就是能装五斗粮食的量具!”
四皇子发现人竟然是认得的,曾经在国子监九章堂质疑过自家三哥解题有猫腻,后来又被张寿留在张园的方青,他也顾不得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赶紧附在三皇子耳边嘀嘀咕咕又提醒了一下。而三皇子登时哑然失笑。还用得着你解释?我又不是不认识!
而方青一时义愤站起身揭开此事,虽说已经觉察到下头宋举人正在拼命拉扯自己的衣角,他也没理会。毕竟,想当初他还没功名时,家中便是遭此盘剥,后来有功名少纳粮才好些。
“论理,一斛也就是五斗粮食,应该是装到斛口平齐为准,但胥吏为了能够多得损耗,往往要求百姓在平齐后继续往上装粮食,直到粮食在斛口堆起来冒出尖尖为止。这叫淋尖。”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淋尖,哪怕是弊政,但也算是为国储粮,可是,这些胥吏往往还有更厉害的一招,那就是踢斛。要知道,斛是平放在地上的,一旦淋尖之后,一脚踹上去,自然会洒落下来不少粮食,这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当成损耗,自己中饱私囊!”
“有那些心更黑的,为了收更多的粮食,踢斛之外,再次让百姓淋尖,等收进仓库之后,再按照平斛重新称量……”
方青这绘声绘色一说,三皇子的脸色终于渐渐变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小小的收取税粮,竟然还会有这么多名堂。眼见方青就这么坐下,他忍不住对张寿问道:“老师刚刚说的淋尖踢斛,可是这么一回事吗?”
“是,但也不完全是,我刚刚想说的,还有淋尖踢斛中隐藏的另外一点。”
张寿若无其事地一笑,随即就轻轻拍了拍手,不多时,后头就只见阿六一手提着一个斛,一手提着两个米袋,轻轻松松地走了过来,随后把东西放在张寿旁边。只不过,那咚的一声闷响响起,底下众人方才意识到,这两样东西赫然分量沉重。
“两个袋子里,都是用官斛量过的,五斗,也就是半石谷子。现在,阿六,你再装在这官斛中,给大家看一看。”
阿六素来是张寿说什么就怎么做的人,当即依言解开袋子的绳子,单手轻轻松松将其提起后,就控制袋口往那大斛中一倒。
底下众人虽说看不见具体情形,但谷子一泻而下的动静,那却还是能听见的。而在旁边聚精会神看着的四皇子那更是忍不住叫道:“六哥你小心点,快满了快满了,千万别撒出来!”
阿六一边看着倾泻而下的谷子,一边鄙视地瞄了一眼大呼小叫的四皇子,很想说从前在融水村时,收地租时都不是靠老刘头那不靠谱的家伙,全都是靠他。就这种往斛中倒粮食的勾当,他是老把式,还用得着提醒?
果然,快到斛口时,他直接悄然一收袋口,一时谷子掉落的速度慢了许多,而他巧妙调整手腕和袋口方向,不多时就将袋中谷粒全部倒完,继而随手一抹一平。这时候,一旁的三皇子和四皇子就瞧见,谷子竟是恰恰好好和斛口平齐。
四皇子可不比三皇子矜持,见状立刻出声嚷嚷道:“六哥好手段,平了平了!”
见有了兄弟俩这个见证,张寿就笑道:“这就是真正的一斛,也就是半石粮食,现在,我也不淋尖,阿六,你踢上一脚。给我收着点劲,不许踢倒,不许有谷粒洒出,更不许把这官斛给踢坏了!”
此话一出,一旁本来打算拾遗补缺,却根本没找到机会的陆三郎顿时大汗,而四皇子也忍不住想到了自己屁股曾经遭过的罪,一时只觉得那官斛就是自己,慌忙直接闪到了自家三哥背后。至于其他讲读官,以及下头那些来听讲的人,那是发怔的发怔,发昏的发昏。
他们长这么大也听过无数讲学,可何尝经历过这种别开生面的讲学?
虽然无数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但阿六却依旧很淡定,他并没有和官府那些税吏似的做什么太多的准备工作,甚至连退后一步都没有,而是随随便便抬起一脚就踹在了官斛上。四皇子甚至发现那官斛连动都没动一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道:“六哥,你这一脚也太轻飘飘了吧……”难不成是因为今天没吃饱吗?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三皇子直接打断了:“四弟,你不懂就别瞎嚷嚷!他这一脚,刚刚和斛口平齐的谷子没有撒出来一粒,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看看现在这官斛里头的谷子!”四皇子微微一愣,再往里头看时,他就瞪大了眼睛:“真的,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