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自来司礼监?
别说楚宽吃了一惊,当吕禅苦着脸把皇帝带进北皇城的司礼监时,这座并不大的衙门简直是完全乱套了。也不是没人想着去给楚宽报信,奈何随行而来的花七直接蹲在楚宽那院子的围墙上,于是通风报信者无不止步。
而且,在上上下下全都是从内书堂里出来,饱经忠君爱国式教育的司礼监宦官们看来,楚公公那是最最忠心耿耿的典范,纵使皇帝就这么直接从司礼监大门一路闯进去,也不可能有什么意外,所以最终竟是任由皇帝跟着吕禅,直接来到了司礼监掌印办事的那座公厅前。
此时此刻,皇帝看到匆匆开门后行礼不迭的楚宽,只微微颔首就径直进了门,路过楚宽身侧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多礼了,朕有话要对你说。其余人等全都给朕退得远远的,谁要是敢偷听一个字,杀无赦!”
皇帝虽说特立独行,到现在还留着年少时凡事全凭喜好的这个毛病,但杀无赦这种表述,往常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的常用字眼中。因而,自吕禅以下,人人慌忙应声而退。最后一个退出院门外的吕禅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蹲在围墙上的花七,心里忍不住觉得异样。
那是赵国公身边最心腹的护卫,没有之一——据说皇帝多年前就看上了,但一直没能把人挖过来,最近方才如愿以偿。可是,这么一个曾经是外人的侍卫,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之内如此受皇帝的信赖,在别人退走之际还能这么大剌剌地呆着?杀无赦三个字不针对此人?
屏退了外人,皇帝在楚宽这座并不轩敞的公厅之中兜了一圈,随即就似笑非笑地说:“朕小时候就觉得,以你的才能,若是去考科举,说不定早就考中状元,当上宰相了。当初你晋为司礼监秉笔时,别人觉得你这年纪已经是殊遇,但朕却觉得,还是委屈了你。”
虽然皇帝神情自然,语气亲切,但楚宽可不会觉得,皇帝就真的只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任何一个人坐在皇位上将近三十年,心性城府都会非同一般,皇帝也只是很多时候不愿意委屈了自己,所以看上去显得恣意而已。
于是,他在心里快速斟酌了片刻之后,就干脆伏身下拜道:“奴婢因太后慈心而得以再获新生,因先帝怜悯而得以读书学武,又因皇上器重而得以执掌司礼监,因而矢志忠心耿耿,报效三位圣人恩德。至于什么科举为官……”
楚宽直接抬起头来,满脸的坦坦荡荡:“除却少部分一心为国为民的循吏,除却少部分真的两袖清风,而且也行得正坐得直,不只是一张嘴皮子利索,而是上能辅佐君王,中能著书立说,下能教化万民的真正清流,其他那些读书人,奴婢还不放在眼里!”
“若是和这些人同列,奴婢恐怕会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皇帝忍不住眼皮子微微一跳,想起刚刚登基那会儿,和楚宽坐在御花园树枝上,指着月亮大骂朝中那些可恶老大人的情景。可二十七年过去,他在很多时候对那些可恶老大人们已经妥协了,而楚宽却分明是将对那些迂腐无用者的厌恶延续到了现在。
他忍不住揉了揉眉心,随即没好气地说:“好嘛,那些读书人看不上你,你也看不上他们,正好两清了!起来吧,和朕来这一套,也不嫌膝盖底下硌得慌!”
楚宽却没有依言起身,而是依旧维持着刚刚那姿势:“奴婢这些年颇有自作主张之处,皇上若是觉得奴婢做错了什么,还请明示。”
“你也知道自己自作主张!”皇帝气不打一处来,蹬蹬蹬上前几步,直接把楚宽从地上揪了起来,竟是怒声喝道,“谁让你往张寿那儿派眼线的?要派可以光明正大地把人送上门去,这样鬼鬼祟祟的……”
“奴婢那个眼线还不够正大光明么?”楚宽见皇帝揪着自己的领子,想到人年少时就喜欢在厮打较量时用揪领子的这一招,在回答了一句之后,不由得有些恍惚。等发现皇帝怔怔松了手,他就正色说道,“人在去的时候,就说是在司礼监经厂铸造过铜活字的工匠。”
呃……一个司礼监经厂干过印书的工匠,居然真的这么光明正大就被张寿那工坊招进去了?张寿也这么轻易就把人收进去了?
皇帝微微有些失神,随即就忍不住虎着脸瞪着楚宽:“此事你不曾事先和朕商量!”
“奴婢只想让张寿觉着,这是司礼监自作主张想要在他那儿安插人。如果他无所谓,就不会在乎这事,如果他在乎,那么在皇上面前告状时,对此一无所知的皇上一说,以张寿的聪明,只要看皇上的表情,他自然就更能确定这只是奴婢私自为之了。”
“他绝对不会怀疑是皇上不放心他。事实上,皇上您对他确实很放心。”
见皇帝越发恼怒地瞪着自己,楚宽就淡淡地说道:“但奴婢不一样,皇上懒得想的事,奴婢却不得不多想一想。张博士进京这一年多来,做了太多太多前人没想到,更做不到的事,而且他的师承也明显不是那么简单,哪怕葛老太师一口咬定都是他教的,皇上您信吗?”
信个屁!
他那老师现在眼里只觉得张寿千好万好,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