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寿竟然真的拆解了那块他从太祖密匣中取出的奇怪计时器,然后竟然真的仿制出了东西——虽然一个极小,一个极大,从形状来说截然不同,但最基础的东西,也就是那个圆盘的走势却是相同的。
当小花生上前叫住了关秋,而关秋见到他之后,虽说因为不明白他是谁,只是拱手行礼,却什么都没多问,仿佛丝毫不关注似的,把他和其他人带到了那一具摆钟之前。他知道这少年工匠其实是一根筋,目光很快被那具与先前花七秘密送进宫一样的摆钟吸引去了。
看着那钟摆循环往复地摆动,随即又眼看关秋打开上方盖子,毫无防备地对他展示其中那简洁到甚至有些寒酸的结构,即便他见过更加复杂精巧的东西,此时仍然不禁有些惊叹。
当下皇帝就问道:“此物较之之前送入宫的那具摆钟如何?精度更高吗?”
关秋回答得异常爽快:“精度没有送进宫的那具摆钟高,就是外头壳子做了一点更好看的花纹。”他的话异常简单明了,甚至也毫无矫饰。
“送进宫的那台摆钟,用的是几个最好的匠人用磨床和其他机器打造和磨制的一批零件,全都是精挑细选的。他们都是最好的铁匠和木匠,但现在这些零件要次一等,因为虽说也是用磨床等等做出来的,但机器不够好,手艺也还不够,所以零件的精度并不一致,要调整。”
“所以算下来,这些摆钟的精度不一,有的甚至一天会慢几秒。按照张大哥教给我的,一个时辰有七千二百秒,这实在是不够精确……”
说机器不够好,精度还不够高的时候,关秋的脸上满是认真,心里也确实在叹息。而等到他说出,会利用机器来制作机器本身需要的那些金属零件,然后进行组装,于是制作出更多的机器时,宋举人和小花生也就罢了,方青却眼睛一亮。
这位被自家召明书院岳山长认定是读书读太多以至于一根筋,常常说错话得罪人的少年,此时又忍不住问道:“这机器也用机器来制作,是不是就好比铁锤也要铁锤来打一样?”
“嗯,不能这么说,铁锤是铸造的,不像刀剑还需要打制。”关秋却不大理解方青那表情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哪怕没见过皇帝,他也知道能被带到这里来的是大人物,可他不像寻常百姓见到大人物那般畏怯,反而显得很平淡。
此时,他就严肃认真地解释道:“其实要简单说起来,就如同鸡生蛋,蛋生鸡一样。鸡生出了蛋,但又孵出了鸡,然后鸡再生出了蛋……读书人常常觉得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是一个很难解的问题,但在我看来,肯定是先有鸡。”
“因为就和这些机器似的,它们做出来的第一个零件,因为很难完全符合图纸,几乎都是四不像。那么,鸡肯定也是一样,它最开始生出来的,说不定也不是蛋,而是其他什么,但也能孵出鸡来。张大哥说过,生物在不停地进化,现在家养的鸡和当年的野鸡也不一样。”
这样一个简单的比方,就连小花生都听得呆了一呆,而方青却忍不住说道:“照你这么说,这真是合了太极的循环往复,生生不息之道!我们召明书院有人曾经把一块地划成太极图的样式,然后分阴阳两片种植,据说亩产量也提高了很多……”
如果张寿人在这里,一定会面上含笑点头,随便评论一点啥,然后在心里吐槽说你这是玄学,不是科学,就别拿来贻笑方家了。然而,张寿不在,关秋的反应就直截了当得多。
“用太极图的式样来建造房屋和围墙,能够起到防御山贼盗匪之流的作用,但真正的乱世,四处都是兵马的时候,最顶用的还是外头那一层坞堡,否则真要被大批兵马打进去,里头就算再迷宫,也禁不住一场火。更何况,用太极图来种植农作物会增产,那不现实。”
不等方青反驳,关秋就认真地说:“如果这位公子真的这么认为,那么不妨在张园里也划一块地做成太极图的式样,然后自己种菜试一试?反正家里空余的地很多,自己做实验,远比听人空口说白话要有用得多。”
见方青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竟然真的到一边沉思去了,皇帝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个四皇子告状说质疑三皇子作弊的年轻举人,还真是一个脑袋一根筋的书呆子。
只不过,他对于关秋刚刚那些话更感兴趣,当下就再次“视察”了一下比花七告诉他的数量多了一倍都不止的那些机器。听着关秋一样样介绍这些东西如何做出一次次改进,他仔仔细细地听着,等听到关秋无意中说出的话时,他这才悚然动容。
“张大哥说,机器是为人服务的,是为了解放人的劳动力,让更多的人能够去读书识字,能够设计出更多更好的机器,然后把更多的人从重复劳动中解放出来,再去设计出更多更好的机器。如此循环往复,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把人都束缚在土地上耕作的,绝不是什么美好时代。因为只有生产力过分落后的时代,一个人方才不得不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然后养活自己。”
关秋没注意到皇帝的表情,到了一台正在拆修的磨床前时,他亲自俯身检查,探讨,完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