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知必死却还要零碎受苦,这些犯人也许熬不到斩刑就会愤而自尽吧?再者,明知必死就干脆作恶到底,这可能性也是有的。而且,穷凶极恶很难界定,很容易因为朝廷官府的政令变化,蔓延到所有死刑罪名上。到那个时候,惩恶扬善的初衷恐怕就维持不住了。”
“听说,当年在斩刑前臀杖示众的,全都要太祖皇帝亲自勾决方可。”说起那么多年以前的事,小花生也有些不那么确定,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叔爷说太祖皇帝之前还特意在各地官衙树立铁牌,把适用于如此处置的罪名写在上头。至于没等行刑就自尽的……”
少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小声说道:“据说那时候的旨意是挫骨扬灰,撒到黄河里去,这样会永世不得超生。别看那些恶贯满盈的人,大多还都很信来世,再说有时候还期望大赦令,所以不免苦苦熬着。虽说每年这些大恶犯人就赦免一两个,但好歹也有盼头。”
“叔爷他看过一些当年留存下来的手稿,说太祖的大赦令其实是骗人的,往往那些报上来的死刑犯中早就选定了罪过不那么大,只需要狠狠打几顿以示‘薄惩’的家伙,回头轻轻放过,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大赦。不过这些话,还是不要对这位张博士说了。”
可说到这里,小花生突然回神,瞥见月台上那几个人被打得哭爹喊娘,突然想到了另一条法令,顿时面色苍白:“不过张博士你说得也没错,太宗皇帝之后,死刑之前还要臀杖示众的,又加上了十恶犯人,好像谋逆叛乱等等都算……云河叔不会也被归到这一类中吧?”
张寿见小花生仿佛急得要哭了,而阿六正再次轻拍小家伙的肩膀表示安抚,他就也出言安慰道:“事情还没水落石出,你先不要急。”
小花生使劲点了点头,脸上却尽是担忧:“叔爷不但收养了我,还教我读书认字,云河叔也是,可沧州这地方,没门路考不上小吏,后来他为了谋生计,就跟着叔爷出海了。叔爷的船沉了之后,他娘和叔爷大吵一架,死活不许他再出海,还逼着他去学纺纱。”
张寿微微眯起眼睛,随即问道:“说起来我有些好奇,沧州的纺工,似乎男子比女子多?”
“没错,一直都是男子比女子多。一来是沧州男多女少,二来是因为地少不够种,如今海运多过漕运,运河码头也不需要那么多力工,三来是如果家里有几台纺机,一家男男女女都纺纱的话,比种地赚得更多。”
“沧州织的棉布虽说没江南的那么多花样,但好在结实耐用,通过水路就可以把棉布送到京城,因为路途近,运费比江南棉布便宜,普通棉布价格只有江南普通棉布的三分之二。”
朱二没想到张寿和小花生看人行刑竟然也能把话题扯这么远,不由得使劲咳嗽了一声。
他可没那么好心理素质,面对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头皮发麻,甚至有去揉屁股的冲动。
而且,他还不禁由人及己,想到了自己那些年曾经挨过的家法。虽说不至于像如今这样雨点一般没个止歇,但十下起步,二十下热身,三十下鬼哭狼嚎……这种经历都没少过。当然,家法只打屁股,不像眼下,别说屁股,就连大腿都被木杖抽得没一块好肉!
回过神的张寿见朱二那副纠结的表情,就知道人在想什么,当下也不去戳穿这位挨打专业户的准二舅哥,却也没急着进去,而是在外头继续看热闹。
不多时,其中一个一个劲嚷嚷什么都愿意说,声音还最大的汉子,就被重新拖了进去。
只不过就刚刚这么一会儿,此人的臀腿就已经血迹斑斑,想来怎么都至少挨了几十下。
而其他几个正在挨打的见此情景,全都忍不住大叫求饶了起来。
可里头压根没传来喝令停止的声音,一个个人甚至连辗转躲闪都做不到,只能挺在那苦挨。没过多久,刚刚似乎是被拖进去问话的人,却又被重新拖了出来,照样扔在地上继续打。可这一次,人却只能发出咿咿呜呜的声音,原来是嘴被一团破布给堵住了。
没等其他几个人幸灾乐祸,又有一人被拖了进去,同样是没过多久被拖出来,堵了嘴继续打,等到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张寿已经看出了名堂来。
敢情是朱廷芳有意对比这些家伙的口供,同时通过这些家伙杀鸡儆猴。
果然,等到第六个家伙被拖出来又打了无数,朱廷芳方才徐徐从大堂中出来,身后还跟着女扮男装的朱莹。见了他时,前者只不过微微颔首,眼睛一亮的朱莹却立时绕过人群来到他面前,笑着说道:“阿寿,你真是料事如神,我们才去了第三家就截住了这些家伙。”
她一面说,一面得意地抡了抡拳头:“我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
“是啊是啊,你教训得倒是痛快了。可人家拿着锤子斧头,你赤手空拳就上……莹莹,你什么时候才能记住千金之女,坐不垂堂的道理?”
见张寿叹了一口气,朱莹顿时笑了起来:“我从小练武吃了那么多苦头,不就是为了万一遇到这种时候,不至于只能躲在后头指手画脚吗?没事,我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