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夜深,河阳一干官吏悉数审理结束,当问罪的问罪,当罚的罚。让谢籍稍感一丝宽慰的是,并非没有持节守操的官吏,也因为他们,谢籍的怒火没有再往上升,而是在昏昏灯火下看着小青梅睡颜,一点点升起柔肠来。 是啊,即使为小青梅能安安稳稳在灯下酣睡,也不能纵容自己天子一怒伏尸千里,那样会陷小青梅于危险中,也会让小青梅怕他。轻轻撩开小青梅那一缕耷在脸上的头发,见小青梅痒痒地皱皱脸,谢籍禁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收回有些酥麻的手指,指腹间的滑腻细嫩触感,让他几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可快点醒吧,再不醒,我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做点什么。” 小青梅可不管那么多,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现在困了,当然睡得踏踏实实。即使小青梅到底没醒,谢籍也终究没能做点什么,且还得把屋子让出来,自己另觅一间住下,谁叫小青梅把他的屋给占了,他又有贼心没贼胆。 第二天早上醒来,使女捧着盆进来叫邰山雨洗漱时,她还迷迷糊糊抱着被子在床上发愣,愣半天问使女:“什么时辰啦?” “卯时初刻。” “啊!昨天不是说九叔回来你喊我吗,怎么没喊?” “陛下不许,见小姐睡得安稳,陛下都没舍得叫醒小姐,自己另寻屋子睡去了。”使女从前是断不会给谢籍说好话的,但是现在不一样,邰山雨点了头,再怎么夸也不会影响到邰山雨关于终身大世“是”与“否”的判断。 邰山雨抱着被子,心里有点甜甜的,起身趿鞋洗漱罢,她便同使女一道去寻谢籍吃早饭。早饭也是邰家常能见到的式样,种类多份量少,每样刚够几口,挑合胃口的吃,一圈吃下来刚好能吃个七八分饱。 “九叔,陈二哥怎么样了?”邰山雨很记得这个回回见面,都必拿点小零嘴逗她的少年郎,只是不知当年的纨绔少年郎,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谢籍:欲言又止! “分明我与陈二同龄,为何山山从来管我叫叔,管他叫哥?”这个问题,谢籍好些年前就想问了,那时候不好意思,如今是脸皮厚了,陈二又出现了,于是这个问题冒出来就不再是欲言又止,且是不说不快。 “九叔不是和我爹我称兄道弟嘛,你都和我爹称兄道弟啦,我当然得叫你叔。至于陈二哥,我和陈二哥的妹妹阿陈是好友,素日里姐姐妹妹的,当然得叫陈二哥,不然怎么叫,也叫陈二叔吗?还是说那时候我应该一并管你叫九哥,我这么叫,我爹不能答应。”邰爹现在也是捡了合心意的好基友回家,仍然不管年龄,比他小的让喊叔,比他大的让叫伯父的。 许是往日里听惯了九叔,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如今听到一声九哥,谢籍只觉从心酥到灵魂:“再喊一声?” “什么?” “日后别再喊九叔,显得我比你长一辈,我们本就是同辈人,喊九哥岂不正好。”谢籍心里苦,他爹和他准岳父才是正儿八经一辈人好么,两家好歹是世交,论辈分,他恰恰和邰山雨是同辈人。 “可是都喊习惯啦。” “能有多习惯,早些时候还说同我不熟,趁如今早些改了。”那些年,为“九叔”和“陈二哥”,陈奉德那混蛋没少笑话他。如今要一齐再去见,必不能再叫那混蛋看了笑话去。 邰山雨有些苦恼,她这“竹马”总是能让人满心纠结:“九……九哥?” 一声唤得谢籍心都快化成一淌水,一淌恨不能把漫野山雨融进其中的水:“诶。” 看谢籍快要甜化的笑容,邰山雨虽不习惯,却还是决定将这个称呼保持下去——因为男朋友喜欢被这样称呼呀。不止谢籍想要她开怀,她也会想谢籍多笑多开怀的:“那我们一起去看陈二哥吧。” 这会儿别说去看陈奉德,就是要他跟着一起跳火焰山,谢籍怕也二话不说,眉头都不带皱地跟着往下跳:“方才太医已来回禀过,道是虽费事,但还能有所好转,虽不能像从前那相健步如飞,至少还能站得起来,走得了路。” “那就好,陈二哥平素与人为善,极和暖,倘自此不良于行,岂不是善无善报。” 说话间,两人已见到了正在院子里赏雪的陈奉德,许是久负疾,整个人格外白,与雪相映竟显得整个人更加白得发亮。他眼神依然柔和,看起来和从前有区别,但区别并不很大。 看到陈奉德,再看身边的谢籍,能为知交,身上想必有一样的东西,他们内心好像都一样特别强大坚定。世间有多少苦,多少难,都撼动不了他们的心志,这样真好,面对人生苦难,内心若不强大,就会输给人生,而输给人生的人什么样……世间可举的例子太多了。 “陈二哥。” “好久不见七娘。”陈奉德在二人之间看一圈,一脸了然,“七娘果是被陛下骗到手了。” 这话听着还有点痛心疾首,邰山雨止不住乐道:“我也没办法呀,他好会骗的,我又不是很能扛得住骗。” 谢籍:旧年好友什么的,果然相见不如怀念。 谢籍“嘁”完,又忍不住和邰山雨、陈奉德相视而笑,陈奉德笑到开怀处遗憾道:“可惜不能吃酒,不然定要痛饮几杯。” “这双腿还想要就老实些,不能吃的别吃,不能喝的别喝,该怎么做怎么做。”谢籍同陈奉德之间,倒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着不能说的,况陈奉德也并非是需要避讳伤病不谈的性情。 陈奉德答应一声却看向邰山雨:“他也这样管你?” 谢籍:“哪敢,我如今是山山让我向哪向哪,都她管着我。” 邰山雨:“才没有,我才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