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顶着一张酷肖谢独的脸, 立在大雪之上, 脚下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他笑意轻狂,悠哉问道:“要不要来猜猜,我究竟是谁?”
背在身后的手指, 却默然指向长天。随着他指上动作,高天处的结界悄然滋出冰裂之纹。
“不过是亡山的一条野狗, 也想打破我的结界?”欲逍游终于忍无可忍。
森寒话音未落,苍苍天宇上绽出万道剑光,寒剑如雨崩倾。
剑雨挞伐中, 原本得意洋洋的男孩已落魄如丧家之犬。
他仓皇逃窜,可总也逃不过遮天蔽日的剑雨,转瞬便成了个血人。只有那吼声依旧凄厉:“你又算什么东西!藏匿在我亡山角落里的孤魂野鬼, 嚣张得到几时?!”
他一边喘气, 一边半带哭腔地喊:“我已禀报了桫椤珠殿下,她很快就会过来抓捕逃犯,顺手打你个魂飞魄散!”
百年不化的玄冰结界, 忽然间锵锵冰裂!
结界碎作千片万片, 冰雨雪尘洋洋洒洒, 坠在万顷冰湖之上。
一个绝色的女人于结界破口宛然现身, 衣带翩跹, 身形姣如风中飘飘的彩蝶。
明月悬看到她, 胸口便是一痛, 好像灵脉又被她那双纤手碾碎了一次。
“师父, ”他不自觉叫了出来, “请小心。此女非同小可……”
欲逍游听见那句颤若游丝的“师父”,直接呆住了:明月悬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
其实那孩子还没有通过他的考验。不应该这样叫他的。可他竟然丝毫不觉得那孩子僭越。
剑神传人,掌天下剑,负天下事,自然要苦心锤炼、宁缺毋滥。这坐困愁城的六百年,他在孤寂中描摹自己未来传人的模样,知道自己需要的非是一个人而是一柄剑。
一柄代他扫荡天下的剑。
眼前这孩子身有缺陷,孱弱不堪,怎么看都不能算是一柄宝剑。可他那稚嫩绵软的嗓音却连剑神的钢铁之心都能动摇。
欲逍游想,自己还是是在寂无人烟的冰湖待得太久了。
他拍了拍明月悬的头顶:“区区妖女算得了什么?看师父一剑送她归西!”
“……好大的口气。”桫椤珠飘到师徒二人身前,脸庞艳而冷。
那男孩挣扎着想跑到她身边去:“首领,救、救我……”
桫椤珠头也不回,语气厌烦:“给我安静,丙十二,还是丙十一?算了,管你的排号是几,现在不要来烦我,看好你身边那群活祭。”
活祭二字一出,明月悬脸色霎时就变了。他知道亡山魔门留着他们的命必有所用,但用于祭祀,不管是祭给谁,等着他们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头顶上的大手忽然拍了拍,传来温煦安适的暖意。
欲逍游说:“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能被妖精吓住。别怕,我给你们开一条道,你带上同伴,用我的剑遁离开亡山!”
桫椤珠见他胆敢无视自己,怒上眉梢,擎出长鞭。
鞭走飞电,如龙蛇奔袭。她凌厉的鞭势和媚中藏钩的眼神,一一勾向少年单薄的鬼影。
欲逍游只是往明月悬的背上一拍:“去也!”
明月悬顺势前冲,掠过那“丙十一”或“丙十二”的身侧。他背上白光亮如炽阳,卷走了他自己,也卷走了地上重伤的孩子们。
身前剑光浩浩如长河,为他辟出一条转瞬可移千里的道路。
遁走之前,他与那熟悉又陌生的皮囊擦肩而过。
熟悉的是脸,玉质琼华般清俊的轮廓,深沉得仿佛蕴了三千尺秋水的乌瞳。陌生的是神情,更是皮囊下的魂。
当时他没有认出来,这具皮囊下藏着的人不是谢独。所以他失了算,于是有了今日之危。
他认不出那个人,就算一同在黑暗的石窟里等待了那么多回天明,他也从未看清过黑暗背后谢独真正的模样。
不知道身边人背后藏着多少秘密。
他不应该一意孤行,不该想带着有秘密的人离开。
“我不会和你一起走,道不同,不相谋,不同归。”那时谢独这么回答他。
那时他固执地不信,觉得谢独一定有苦衷。
如今方知,管他是由衷还是苦衷,自己都奈何不得。
他太弱小了,可是等他有朝一日强如师父,就能万事顺遂吗?明月悬的心里乱哄哄的,思绪绝望纷扰,犹如泥泞。
擦肩而过只是一瞬。离别自是轻易,是非却总是难明。
十天之后,明月悬站在小竹楼的檐下,怔怔听雨。
被师父送出亡山后,一切难得的顺利。他们遇上了前来讨伐亡山的万神阙天兵,仁心的仙修悉心为他们医治,疗愈了那些重伤的孩子。
他们身带魔气,为人不齿,有人将他们打成魔门暗探,然而也有人愿意力排众议保下他们。就算只有那一丝暖意,明月悬也很是珍惜。
不过,他自己在万神阙中的境遇与同伴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