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倚绝壁, 山上石阶蜿蜿, 苔痕深深, 润了一夜的深春雨。
亡山的最深处, 擎天高崖上筑着一座乌雕石塔,那是魔宫的外殿。今日,亡山的新主要在那里闭关。
相别辞向一众魔将宣布, 他觉醒不久, 修为不稳,需要闭关修炼来度过心障。“我的法体已经脱胎换骨,我的修行也必须随之改变,刻不容缓。我不想做一个连刀也握不动的人……多做一天也不行!”
众人自是称许他的决心。没有争强决胜的心气,算什么非天之魔?但要留他一个人独探道途, 艰难求索,他们总还是放心不下。
“属下对于本族修持的种种功法还算有些了解,如蒙不弃,愿为主上排忧解惑, 指点迷津。”
迦檀单膝跪倒在相别辞的面前,黑发迤逦淌过背上轻衫, 垂坠的璎珞叮铃作响。他的姿态柔顺而谦恭, 却又如一堵城墙般坚固难越。
“需要的时候我自会问你, 但我要清静专心的时候,你不可以擅自打扰我。”相别辞蹙起眉, 一心要支开他, “难不成, 你就这么想做我的师父,想对我自己的修行指手画脚?”
迦檀一滞:“当然不是,属下岂敢……”
他还没有放弃,可这时咒姬从她一贯的神游中惊醒了,转过脸来瞪他:“迦檀,你僭越了。”
她的秀颊玉容上刻着种寒冰般的高傲,斜睨着他,提醒他何谓尊卑,何谓上下。迦檀知道她的性子有多执拗,一时半会说服不了。他不欲与同门争执,最后也只板着脸行了一礼,就此告退。
可他闭关的石塔下,一样有魔兵重重把守。每一处阵眼上都有一名亲卫站定,俱是身姿曼妙、容色妖冶的艳姬。
正是传说中罗刹女的十二天魔阵。
绝色美女的一眄一睐,一呼一吸,霎时间将杀阵化作了十丈软红温柔乡。
“……”
相别辞想起了凡间关于十二天魔阵的种种冶艳传说,顿时警惕非常,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生怕中了她们的媚术。
伴在他身边的阴绡十昧虽是盲眼,对于旁人的动作却极是敏锐。她察觉到主人一下子身形紧绷,举措之间带出了战意,心中一时大惑不解。
为何主人会对自己门下的兵阵露出敌意?而且还是这般紧张无措的模样,远不如平时镇定。难道……
“殿下,您是否于云雨一事毫无经历?”她恭恭敬敬地问道。
“啊?!你,你……”相别辞没想到这罗刹女平日里是个闷葫芦,一开口却语不惊人死不休,把他常年冷淡的脸都激出了血色。
十昧从容地接了话:“看来是了。您既然是童子之身,自然不曾见识过这般绮艳景象。不过您不必惊慌,我族之中军纪森严,这些姑娘谁也不敢吓唬您的。”
“……”相别辞深感挫败,步履如飞,无比渴盼冲到塔里将自己关起来。
“不过,”阴绡十昧又沉吟起来,秉着她一贯的多思与谨慎,“在夜砂先前的汇报中,曾提过万神阙的首座是您的前道侣。您为何却还是童子之身?那样的美人,就算与我们是敌非友,错过了也是遗憾……”
她不提明月悬还好,一提他的名字,相别辞再没法压下脸上的血色了。还未等少年开口喝止,这女人带着满脸忧思又发一击。
“若主上玉体有恙,不管是什么地方不行……都可告知属下。为了您的完美无瑕,我们能做任何事。”
“……我,很,好。”相别辞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哦,”女人脸上神色自若,眼中甚至涌出稍许欣慰,“那就是少主坐怀不乱,淡看天下美色。如此意志,令属下且赞且喜。”
“……”
相别辞发誓,若再见到她,他一定会下令叫她时刻保持沉默。
石塔里的屋子并不开阔,四壁皆作灰黑,明明那么干净,可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血气。墙上雕绘重重,细看去,画的却是邪祟、战乱、无尽的杀伐。
还有红莲业火,苦海无边。血与泪是浩瀚的,而世界似乎只是血浪泪海中的一叶小舟。
令人望上一眼,心就抽紧了。
相别辞收回眼,狠狠喘了口气,以食指按住额上无形的两生之印,向那头传音道:“……阿悬,带我到你那边去吧。”
明月悬衣袂飘飘,立在小神行洲的一处灯岸上。春朝的风拂过他殊丽的脸,容光太盛,反而如清晨流转的露水一般,灿烂而不分明。
咒印之力在他指尖游走,顷刻之间,远在亡山石塔中的少年就被拉到了他的眼前。
明月悬嘴里衔着片叶子,冲他呜啾啾吹了几声才拿下来。叶笛小曲明媚跳脱,吹动缭乱春光。
“欢迎回来,恭喜你逃出地狱。”他笑吟吟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水乡花影里,银发玄裳的年轻人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不再像是一柄要劈开这四方春景的冷剑。
两生之印,最玄妙的用处即是瞬移千里,转眼间就能将一人拉到另一人的身边。只是施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