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秋,乌篷船在潺湲流水中载浮载沉,陷入夹岸的桃花香里。
他们已行至小神行洲的腹地,沿途的小岛也富庶起来。岛与岛之间江水勾连,岛内溪流纵贯,水路远多于陆路,人们日夜都是坐船来往。
流水一荡,便能听见别人的桨声。船家炊烟,游女清歌,货郎随水叫卖声,袅袅回旋在小神行洲最繁华的水道上。
真吵。明月悬勉力抬起一只光裸的手臂,想在帘子下设一重隔音的结界,却给人捉住了手。
“别乱动。”相别辞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他的五指纠着明月悬的五指,又黏又烫地缠人。声音却是冰酒半盏,醇而不绵,冷极而醉人。
“我在你背上画的符差一点就歪了。”
青年罩身的白衣扯到腰线下,露出背脊,弧线利落如弓腰的雪豹。少年细长的手指就按在上面,指尖燃着火焰,一寸寸撩过脊背上狰狞浮凸的漆黑魔痕。
这般赤着半身相对,颇有几分旖旎,魔息萦绕中又添了几丝妖异。
明月悬伏在榻上,任相别辞替自己施术镇魔,突发奇想:“你手艺不错,要是去拔火罐一定能拔出点名堂。”
“……”相别辞的指尖一抖。
什么旖旎都一扫而空。
偏偏这时,帘子呼啦一下被一个莲蓬砸开了,随之而来是船舷相撞的闷响与几声清脆的低呼。
这一段水道长窄,他们与采莲归来的船家女撞了个正着。水乡女子纵船渡水的技艺虽是精湛,但要好的玩伴打闹起来就没个轻重。
一个晃神,便放任小船如脱缰野马一般撞了人,掷向闺中好友作势吓唬她的莲蓬也砸开了别人的帘子。
“对不住对不住!没撞坏您的船吧?奴家这就开走……啊!”
发上轻绾双鬟的少女,在身后女伴的嬉笑声中惶急探头。她透过两船并行的窗伸进绯红的脸,抬起秋水眼,怯怯堪可怜。
然而对面船中的景象,一下令她忘了应说的话。
两个她生平仅见的俊美男子靠在船内,衣衫不整,握手相偎。黑气缭绕在他们周身,但丝毫无损他们清华出尘如神仙中人的仪态。
肌肤相贴,肩颈相摩……
少女呆滞半晌,终于伸手捂住了眼睛。
“我什么也没看见!啊啊啊!”
少女转身操起船桨,发狠摇撸,快得似是要从虎口脱逃一般。
明月悬捂着刚刚被她那莲蓬误砸了的脑袋,觉得自己满腔冤屈都憋在了喉咙里。
“等一下啊,至少让我解释完我们只是在正经施法再跑啊……”
无论是凡间还是仙山,他总是能从少女们清澈的眼底照见自己留她们的一瞬惊艳,无限光彩。这还是第一回有人看着他,眼里满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偏偏那女孩没逃上两步,又开始同她不明就里的小姐妹们咬起了耳朵:“我在那船里看见两个美极了的男人在……”
许是听惯了评书,少女一开口自动添油加醋起码十斤,听得她的同伴一个个目瞪口呆。
“小苹你说真的?大街上怎么会有人如此放荡。”
“其中有个人一头白发,眼睛是红的,吓死人家了。他手上还有黑气,我疑心他是个魔修,魔修做事从来都是不顾廉耻的嘛。”
另一名渔家少女杏眼圆瞪,疑神疑鬼:“是魔修?!那还了得,我们赶紧去报官请仙师来降魔吧。还有,刚刚你说被抱着的那个男人美则美矣,一脸病容,会不会是被魔修强掳来的……”
“哎呀!”小苹一听,顿觉甚有道理,念及那人苍白绝丽的脸,怜悯之情油然而生,“真是怪可怜的。咱们虽人小力微,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魔头强抢民男不管啊!走走走找人去!”
在她们口中被强抢的明月悬乐不可支,几乎笑到打跌。
“明明咱们两人都穿得有伤风化,怎么她们都觉得你是魔头,我是你的压寨夫人?为什么不是我强抢了你来这样那样?”
相别辞脸对着另一边,一声不吭。明月悬瞥见他红艳艳的耳根,忍不住上手捏了一捏。
“你也会觉得害羞?被冤枉的小可怜太倒霉了,要不要再给你个抱抱嘛?”
少年把他使坏的手挥下来,用鼻子哼了一声。
“别来招我,小心我真的来强抢民男了。”
“不过这里的姑娘真是胆大天真,若真是魔修来了,她们以为自己逃得过去?”
相别辞听了他的话,低声道:“只有小神行洲是这样的。外面人都畏魔如虎,唯小神行洲从来和平,不知世上的战乱纷扰。”
窗外流水送过万千船,两岸明灯高悬,千里不绝。盛世长梦里,繁华无休歇。
千里灯岸,也是小神行洲的名景。
明月悬理好了衣服,趴在窗边看:“你满心仇恨的长辈,竟然在这样的桃花源里住了百年。”
相别辞嘴角突兀地勾起薄凉笑意。
“岂止是住了百年,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