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北武当山已经显现了避暑胜地的端倪。李锦时云松道长,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着山顶时就钻进了密林中,依旧做他从不停歇的锻炼。师父传授的艺道越来越纯熟了,虽然气劲无法恢复,但他发现纯熟后的艺道感觉大不一样。终于明白当初师父说他资质最差,却有可能造诣最深。 当云松道长从林子里回来时,却看见山下村子里的大队书记正顺着山道往观里来。知道是来报信了,不知道他们商量好的办法能不能行得通。回去看看吧!这样下去自己是真没机会出去了。 “道长,得跟您说一声。这群小王八蛋连家里的祖宗牌位都砸了!村里的关帝庙、土地庙、奶奶庙都砸了!都是公社来的,咱村里没这种人。连肚子还吃不饱呢,那有力气干这些绝子孙的事。道长啊,我怕他们再来会来山上呀,您的早做准备。”这村书记也算是个明白人,即便听从号召,可还是心里有些疙瘩。也就敢在道观里说说,在大队和公社估计也得高声喊口号。 这都是这些年住持用他那半吊子医术换来的人情。周围几个村子里的人,都念这份情,有个风吹草动都会来告诉一声。 前几天云慧就提过这茬,云慧已经把自己道观归到了牛蛇鬼神一类,更是四旧,早知道逃不开! 云慧开始的意思就是:来一个打一个,来一群全打倒!原话是:爷不出山,啥时候轮着一群耍蛋孩子闹腾了?还翻了天了?放倒几个,看他们还敢不敢来! 云松没劝,打也行,谈也行,他反正跟着。可师父师叔师伯们没一个同意那么干的。 师父从梁武帝说到唐武宗,再从南朝四百八十寺说到明穆宗,语重心长啊。最后还是把所有的师叔师伯师兄师弟召集起来做了决定:还俗。 说白了就是想凭着自己多年积攒的人情,把观里的道士统一归到一个村子里,作为一个生产队。把道观作为房产分了,观里的人就是住家,观里的田地就是生产队的田。当然,这办法是云慧说的,说这一手叫偷天换日。 本来还想着错个一半天,住持下山商量。这村里就来人了。 住持道长这些积攒的人情还是管用的。村支书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就怎么稀里糊涂的把道士变成了村民。至于公社来的那群小屁孩儿未必能想到查看什么户口田册之类的,只是需要在村里广播一下,让村民别露馅了就行。 云慧下山,去镇里收拾了一堆衣衫。以他的江湖阅历不至于被人怀疑。 翠羽谷是个四面封闭的峡谷,观里舍不得玄天真武的塑像被砸烂,全观的人,费老大劲终于吊下玄天真武大殿的后崖,藏在了翠羽谷。所有与道教有关的物品也都吊下了翠羽谷。 真的就没事了吗? 一群人,箍着红袖章,戴着五星帽的后生爬上武当山。突然看见是一群乡下农民,知道自己被愚弄了!开始了发疯似的乱砸! 住持死拽住云慧,眼神坚定。低声说“云慧,下一代住持是你!一定记得顾全大局,切不可意气用事!” 住持道长重新穿起了道袍,还是那种正式的,庆典时才需要的着装。以一种视死如归的气概让绑缚了。 云慧咬着牙,盯着一个个疯狂损坏道观的后生。拳头一次次松开,一次攥紧。他是真像来一场痛快,可看着师父不停的摇头,不停的用眼神制止他。无奈的颓坐在地上。 云松的指刀也悄悄出现在指间,只等着陪着云慧冲出去,把这群兔崽子放倒。 师叔师伯们可能是得到了住持的嘱咐,就围着他俩,不让动。这不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农村娃,都带着枪呢。若要是真冲突了,是可以放倒他们,甚至可以都留在山上,让他们永远跟青松作伴。可后续呢?先不说打一场能活下来多少,就是真死了人以后,政府会就这样罢休吗? 或许是这群人砸累了,也可能觉得抓住了首恶就是最大的胜利。看看挤在一起,拽了簪子、散了发髻,披头散发明显是道士的一群人,像鹌鹑一样。量他们也没胆子没能力破坏如此声势浩大的行动。就放心的走了。 住持道长被带走了!临下山还扭头看了看云慧,托付的意味很明显,告诫的意思也很明显。 道观已经不成样了。因为屋檐有斗拱,所以把屋檐给砸了!因为窗户是小轩窗,窗户就给砸了!道观大门的砖雕碎成了沫,道观进门的影壁已经看不出一丝雕刻的花纹,整面墙都坑坑洼洼的。 所有殿堂都一样。殿堂里的壁画都刮了,有的甚至把墙皮撬了。因为没找见塑像,便砸碎了敬献用的条案。 最后还在院子里点燃一堆火,烧着了观里所有与道教相关或不相关的画像。这些都是四旧!就是插在头顶的簪子也丢进了火里。云慧和云松的是师叔师伯帮忙拿下的,所有人都担心他俩生事。 观里的道士都在默默的收拾一片狼藉的大殿,时不时会有抽泣声传来。云慧什么也没有做,呆呆的坐在观门前的台阶上,看着夕阳一点点落下山。 “兄弟,就怎么算了?”云慧回头问云松。他知道这时候云松会陪着他在这。 “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云松无所谓的回答,他也憋气。 “先收拾吧,怎么干都得给师叔师伯们打个招呼!”二十年了,云慧从来没在一个地方如此久待过,即便他小时候,也没有个固定的家。这些年他是真把这里当家了。 他没有道心,也没有悟性,但他是真的把观里的每个人当家人了,是他从灭门以后除了李锦时兄弟以外最亲的人。此时他感到揪心的痛。一直以来他都是躲,躲了三十年,一直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