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一过，紧接着到了元宵节。
往年元宵节，民间还有舞龙舞狮可看，震耳的铜锣声中游弋的巨龙扭着布满鳞片的躯体穿过街市作坊，万人空巷，热闹非常。
而今年因为国丧的缘故，都已作罢。
只是仍旧有灯市，规模要比往常小许多，多半是文人们自发组织的灯会，猜猜灯谜，斗斗诗，以示雅兴。
根据东丘打探的消息来看，今年元宵节不会有多少世家小姐出门，玉烟染不由想，如此甚好。若出去逛一遭，被她们认出来，无端麻烦。
洞庭给她束发，将头发统统盘到头顶，簪一根桃木簪子，忧心忡忡地问：“公主当真要去逛灯市？”
玉烟染整整刚上身的宝蓝色直裾，漫不经心地歪在椅上，道：“自然，今年人不多，正是闲逛的好时机。”
洞庭知道再劝无用，索性用心忙活手头的事。
云梦抱着滚云边大氅进来的时候，玉烟染正好从梳妆台前站起身，转过来。
“哎呀，公主这番打扮真真是……”云梦眼前一亮，惊叹道：“是个俊俏的小公子啊！”
玉烟染勾起一面唇角，眼里波光流转。
“我今晚出门的事，烛夜姑姑不知道吧？”明知道烛夜听不见，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轻轻问云梦。
云梦也压低声音回她：“放心吧公主，烛夜姑姑已经被我和晚星绊住了，您安心地出去玩吧！”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办事可靠。”
“公主下次也带奴婢出去玩吧。”
“当然，我出去逛个大概，就能领你和洞庭出门了。”
洞庭：“……”
玉烟染过了年也才十二岁，还是雌雄莫辩的孩童模样，只是稍微漂亮些，换上男装，轻易看不出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且她继承母亲血脉，五官更加立体，性情也爽朗，看上去还挺像个风度翩翩的世家小公子。
而洞庭和云梦都已经有明显的女子特征，是以此番乔装出门，玉烟染只带了同样乔装的静影、小太监东丘和西塘，此外还有两个府里的家丁。
弦月撩起门帘，见她这般打扮，也忍不住笑道：“公主生得好，扮成什么样都是好看的。”
“多谢姑姑，我生得好都是母后的功劳。”玉烟染笑眯眯地说道。
“啧啧，就知道拿话哄我。”弦月替她理好下摆，又细细叮嘱，“别往人多的地方去，让人挤着，不过也别往人少的地方去，让坏人盯上，早些回来。”
“姑姑放心，使臣们刚离京，京里现在的防卫还很严格，轻易出不了岔子。”
若非如此，弦月也不会同意玉烟染带这么少的人出去逛了。
洞庭给她披上藏青色大氅，脖子上系了一圈狐狸毛，只露出半张脸。
一行人从西角门溜出府，往灯市巷子去。
此时天已擦黑，街道上的灯笼渐次亮起，暖黄色的光亮延续着节日的喜庆气氛。
“公主，咱们到地方了。”东丘隔着帘子轻轻回禀。
玉烟染点头，静影于是打开车帘，将她扶下马车。
六人站在一个街口中央，纵横两面都被灯火照亮，一排排造型各异的花灯挂在人们头顶，将街道尽头照耀得明亮又模糊，使得人产生置身花火中心的错觉。
街道上的人不少，但不拥挤。四方弥漫着一种和谐又热闹的气氛，很感染人。
“走吧，我们也去逛逛。”玉烟染率先走出去，静影立刻跟上，其余四人跟在后头。
他们随便捡了一条街闲逛，目光大多凝聚在各式各样发光的花灯上，耳里听着卖灯人充满希冀的吆喝声，满心都是紧张和兴奋感。
连一向沉稳安静的静影都忍不住捏着玉烟染的袖子，小声跟她品评：“公主快看，那个是兔子灯！还有狮子灯！这是……蛇灯吧？”
玉烟染虽然也第一次出门逛街，但她从小教养严格，还能保持处变不惊的态度，只是微笑着听静影点评。
她倒觉得，看见静影活泼兴奋的样子更有趣些。
除了看花灯，便是看人了。
玉烟染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世上好看的人并不多见，多数人都是相貌平庸甚至有些丑陋的。
他们即使穿行在梦幻般的花灯街市上，也遮挡不了面容上的缺陷，但他们看上去一点都不让人生厌，因为每一个人都在用心完成自己的事情，或赏灯、或卖灯、或提诗，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
此时此地，每一件事都让玉烟染感到新鲜，每一个人都值得她端详猜测。
而众人对她也是如此。
她生得美而不媚，同时继承了若纯太后的无双风华和靖武帝的精致长相，换上男装后更加神采斐然，惹人惊叹。
要不是静影与她并肩而行，早就有人上前搭讪了。
前方视线清晰起来，许多人围在一处，虽然人多，但并没有高声喧哗，显然气氛融洽和乐。
玉烟染做主，迈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