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那些患小毛病的基本上全不见了。患者几乎全有硬伤,有人刚出严重车祸,有人刚被机器弄伤,个个都在发出瘆人的惨叫声。
人并不多,却个个是异常脆弱,人时不时就能听到家属们悲痛欲绝的哭声。
直到12点,人变少了,才有几个值班医生回到科里的值班室。
等了会儿,阮思澄才到大门口探头探脑。
她听到一个医生说:“那个农妇不想治疗……她说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不能花钱。”
另一个医生说:“那就肯定要残疾了!现在赶紧把手指接上,对以后的影响不大。我看了,断指保存的挺好呢!”
“她说小指断了没事……一根一万太贵了,不如给娃好好上学。她的老公也想算了!”
“哎……”
也没听清怎么回事,最开始的那个医生就提议说“大家凑凑”,接着率先打开钱包,将十来张红色钞票甩在面前的桌子上,剩下三人也开始“凑”。
阮思澄一个冲动,也走进了面前房间,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是思澄的CEO,阮思澄,本来是想过来看看思恒急诊使用情况,但无意中就听到了你们刚才的讨论……我也‘凑凑’,行不行?”
“哟,阮总!”有个医生认识她。
大家把钱给凑上了,阮思澄替邵君理问:“我问问哦,上午有个扬清员工……”
还没等她说完特征,那医生就长叹一声:“造孽!扬清集团的好福利,还整出了人伦惨剧!”
邵君理一挑眉毛。
医生继续道:“那个患者是脑出血,追地铁时突然病发的!扬清集团有个福利,就是,如果在职员工去世,那么,他的配偶可以领取他生前的一半工资,连领10年,扬清想帮员工家属渡过难关。患者收入很高,一年好像有70万,然后配偶没有工作,也没有学历,觉得嫁给优秀老公一辈子都不用愁了,可现在呢,她老公变植物人了,能苏醒的几率渺茫,百分之一吧。扬清还有一个规定,就是病假最多能请12个月,所以老婆想拔管子了,这样老公一定会死,但是,他的老婆还有孩子可以每年领取35万,10年350万,两个人也足够了。如果不拔管子,那一年假用满以后,老公一定会被扬清给开除的,到那时候再死的话,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阮思澄听见,邵君理在压抑呼吸。
他也几乎要倒抽一口气。
350万,和枕边人百分之一能活下去的几率,选哪个呢?
顿顿,邵君理才问:“那个患者的名字是?”
医生:“???”
“他是扬清的副总裁,”阮思澄赶紧介绍,“也许可以帮上忙。”
于是医生查了档案,把患者的名字写在一张纸上递给他们。
阮思澄接了,心里还是十分难过,虽然她知道,邵君理肯定会叫人力资源联系家属,把“一年假”给暂停掉。她想如果不是来了这里,邵总肯定不会想到福利还能酿成悲剧。他再聪明再有智慧,在真实的生活和真实的人性面前也只能承认自身的无知和渺小。
“姑娘,”几个医生看她这样,说,“这个就是急诊室啊。一个急诊科室,一个肿瘤内科,绝对让你怀疑人生。”
阮思澄:“……”
“正好我们12点查房,要不要到抢救室去?”
“可以吗?”
“来吧。”
“哦哦,”阮思澄说,“谢谢。”
在走廊里,阮思澄听说,白天见到的那个被医生跳上担架压胸的心梗患者救回来了。医生说,到抢救室至少还有45秒,而45秒钟对于一个心梗患者可能就是生和死的巨大区别。她如果一边跑一边压肯定无法做到最好,于是干脆跳上去了。
比较熟的那个医生将阮思澄带在后头,走进抢救室,先查看了1床一个出生婴儿的数据,小声说:“妈妈是个女大学生,××大学的。今天保洁在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婴儿,赶紧报警,又送来了,现在情况还算不错,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据说,地上血迹先到窗子,再到垃圾桶,可见妈妈本来是想把孩子给摔下去的。”
阮思澄:“…………”这太可怕了!
接着又是一个老头,得了难以治愈的病,几个子女不闻不问,嫌总是要照顾他太麻烦了,今天他竟然是被他的邻居给强送到云京一院的。
还有两人头破血流,都接受了急诊治疗。可奇怪的是,他们虽然还在治疗,却被手铐铐在床上!医生说,他们两个打架闹事,都给对方造成轻伤,要判刑,就先铐在这了,而他们本是好朋友。
溜达一圈,阮思澄果然“怀疑人生”了。
当然,温情的事不是没有。
有妻子卖掉房子给她丈夫看病治疗,有子女不计代价不管成本雷厉风行地试疗法,有妈妈因“走过弯路”没听医生的建议而内疚、后悔。
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谁百分百靠的住呢?
丈夫对妻子、妻子对丈夫、父母对子女、子女对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