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蕴和第一次见到钟意的时候,钟意还只是个小姑娘。
真正意义上的小姑娘。
年龄身体, 都是小小的, 弱到阵风就能给吹倒。
那段时间爷爷的身体不太好, 被大伯亲自出面, 接去美国疗养。因为学业未成,又面临高考,梅蕴和暂时留在陆林市, 寄居在了姑姑梅雅致的家中。
自从爷爷飞去美国以后, 陆林市似乎总是阴雨绵延,姑姑始终沉迷于贵妇人间的交际往来,对梅蕴和也不怎么上心。
这倒也怨不了梅雅致,毕竟她对自己的儿子赵青松,也是这样淡淡的。说不上多么照顾,也不能说是漠然。
她只是不太适合做母亲而已。
姑姑家的儿子, 赵青松, 比梅蕴和小上四岁,尚在读初中, 正是青春叛逆期。
赵青松还犯着青春期特有的中二病,加上点四十五度角的悲伤流泪, 梅蕴和与他并无合适的话题交流, 是以关系也不怎么亲昵。
和梅蕴和相伴的,唯有课本与辅导资料。
他不是多么爱学习的性子, 纯粹是找不到其他可以上心的事情, 精力无处发泄, 只能倾注于习题册上。
他与钟意的相遇也纯属偶然,不过是一件不轻不重的小事,可偏偏他就记住了这么个小姑娘。
那日下了大雨,梅蕴和前往市图书馆查资料。
早上还晴朗万里,到了中午就变了天,雨水噼里哗啦地往下浇,梅蕴和没有带雨伞,被困住了。
隔壁少年宫据说有少儿芭蕾演出,与图书馆正好有个小通道,百无聊赖的梅蕴和听着那里的音乐,就迈了进去。
台上都是些七八岁的孩子,穿着一模一样的纱裙,踮着脚尖跳动,宛如一群小小的精灵,在这舞台上跃来跃去。
梅蕴和并不懂芭蕾,只是静静地看着。台下坐着的,基本上都是孩子的家长,等到结束后,一个个穿纱裙的小姑娘都扑了过来,叽叽喳喳,笑闹个不停。
但有个皮肤雪白的小姑娘,左瞧瞧,右瞧瞧,等人都走尽了,也没找到自己的父母。
不过瞬间,这大厅里的人都散了,只有几个老师在收拾东西,拆灯架,收拾布景。
梅蕴和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问她:“小朋友,你家里人呢?”
小女孩稚声回答:“可能爸爸比较忙吧……一会就过来了。”
梅蕴和哑然。
他不过只是问了一句,还没安慰呢,这小姑娘就自己给父母找好了理由。
梅蕴和也没走,他有些放心不下——虽说少年宫有门卫看着,可保不齐会有坏人进来。左右也是无事,他就在这里等着小姑娘的家长过来。
不然,就这么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出了事情怎么办?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小姑娘起先还规规矩矩地坐在他旁边,后来就忍不住好奇心了,问他:“你也在这里等爸爸妈妈吗?”
这童言童语,逗的他心里一软。
梅蕴和摸摸她的脑袋,小姑娘头发细软,大概因为肤色白,连发色也浅:“嗯。”
他没告诉这小姑娘,其实自己的父母早就去世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梅蕴和的耐心都快耗尽了,才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地冲进来,远远地看见钟意,笑了起来:“小意,对不起啊,爸爸来晚了。”
小姑娘完全不在意这个,开开心心地扑过去,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
父慈女乖,天伦之乐。
梅蕴和突然感受到一阵失落。
那个软软的小团子已经牵着她父亲的手离开了,他只知道她叫xiao yi,却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晓易,还是小奕?
不过这无关紧要,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而已。
陆林市有很多这样名字的小姑娘,都是天真单纯的,可爱到令人心都化了。
再次见到那个小姑娘,是一周之后,一家幼儿艺术教育中心的门口,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姑娘都被家长接走了,欢声笑语。
唯有小家伙,抱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呆呆地仰着脸,站在门口,看天上的雨滴。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梅蕴和径直走过去,蹲下来问她:“小家伙,你怎么不回家?”
小姑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毫不设防地回答:“我等雨停了再走。”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区,认真地说:“我家里就在那里,很近的。”
这小家伙,还真的天真无邪啊。
不过她家长也是,怎么就这么心大,一次也就算了,第二次也这样。
梅蕴和瞥见对面有家超市,他想了想,低头冲进了雨幕中。
下雨天,超市里的伞卖的也快,梅蕴和原本想给小姑娘买一把小巧的,最好是粉色的伞。没成想全卖光了,只剩下些大黑伞,孤零零地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