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话, 我心中一惊,精神过来。
宁寿县主道:“陆融舅父那边如何?这些动静,莫教他察觉才好。”
“放心好了,他察觉不得。”步氏道,“前几日伏波营调走之时,教那边很是吓了一跳。他们父子借口回乡祭祖速速逃离,在秣陵躲了好些时日才敢回来。”
“哦?”
“也是多亏了此计, 君侯顺势行事, 无人知晓。”
宁寿县主道:“还有一事。扬州剩余戍卫兵马大多是他的人, 到时他若是不肯……”
“他怎会不肯。”步氏轻笑, 道,“那一百死士,拿陈王的有五十人,还有五十人便是冲他们父子而去。你陆融舅父素日行事强硬,却也是个惜命的。只要拿住他父子任何一人, 扬州的戍卫便可握在掌中,加上豫章王的大军兵临城下,他们知道如何选。”
说罢, 她停了停,道:“只不知豫章王那边顺畅否?我等在扬州也得不了消息, 君侯甚是心焦,总想派人去浔阳……”
似乎被止住,她话才出口,又咽了回去。
“舅母放心。”宁寿县主缓声道, “一切皆如计议。”
我听得这话,明白过来。
原先,我打算若探听不出动静,便寻个宁寿县主落单的时候,用我那新制的幻药将她迷晕,而后套话。现在看来,却是用不着了。
所以做事多留个心眼定然不会错,我先前的猜测全都成了真。这陆融和陆班果然教人大开眼界,一个借皇帝和秦王压阵,一个直接搬来了豫章王。面上相安无事,底下却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我还想再多听些,无奈二人不再言语,我只得继续跟她们一起听那慧显念经。
这场佛事做了许久,我在供案下渐渐觉得四肢僵硬。幸好宁寿县主大约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待得那经念得告一段落之后,她向慧显问起了这寺院中自产的香茶。慧显是个识相的人,旋即表示他已经让人备下差点,请宁寿县主和步氏到寺院的楼阁中品茶赏景。
待得他们离去,佛堂里再听不到声响,我才终于从供案底下出来。
事不宜迟,我小心地出了永安寺,快马加鞭赶回田庄。
不料,公子并不在此处。
留守的几个侍从都是柏隆手下的人,为首一人叫万洪。他告诉我,就在一个时辰前,陆笈派人来将公子接到了城里。说罢,他将一封公子的留书递给我。
我拆开来看,那信中的确是公子的字。他说,因明日之事紧要,陆融请他今日就住到城里去。因我还未回来,他先行一步,为了留下了侍卫和马车,可到陆融府中与他会合。
“夫人,”万洪道,“城门快要关了,尽快动身才是。”
我看了看外面天色,确实时辰不早。
眼前的事颇为紧急。
方才从步氏的话语中可知,公子的猜测成了真,浔阳营果然投了豫章王,大军已在路上。我寻思着,若我是豫章王,便直接打着浔阳营的旗号,堂而皇之往扬州而来,过路郡县戍卫谁也不会起疑,自可悄无声息而兵临城下。
这般火烧眉毛之时,我若进城去找公子和陆氏商议对策,极可能会因城门落锁而落在城中。
当然,宁寿县主方才提到忌惮城内戍卫兵马,可知陆融确实掌握了戍卫,开城门不难。但城门之事,向来与变故息息相关,这般时节最忌轻举妄动,若被什么人察觉了异状以致惊动陈王,明日的大事亦徒增变数。
我深吸口气,思绪渐渐厘清。
陆融稳握城内戍卫,自是好事。这意味着,他们在扬州城里可以为所欲为,明日动手十拿九稳。至于宁寿县主和陆班,他们依仗的不过是一百死士埋伏突袭,一旦消息走漏,这便是死棋。
故而整个局面的关键之处,其实是豫章王的大军。扬州戍卫三千余人,豫章王欲速战速决,带来的人马必在万人以上。而因得伏波营远离,陆融就算现在得知了消息,也不能立刻凑出足以与豫章王一战。进城去找他商议,他恐怕也拿不出什么退兵之法。
如此,只能另想。
我心中叹了口气,没想到我昨夜与公子鬼扯一通的事,今日竟要认真考虑了。
事不宜迟,我让万洪去找来田庄的管事,道:“这田庄中可养了羊?”
“养了许多。”管事道。
“想来也有羊乳?”我说。
管事愣了愣。
没多久,管事按我的意思,派人取来了一碗羊乳。我在案前坐下,以羊乳为墨,在纸上将今日之事写下。
信中,我告诉公子,此番我与他仍分开行事。如昨夜所议,豫章王那边交给我。他在城中,则有两件要事。第一,自然是要拿下陈王;第二,则是清除陆班的死士,拿下宁寿县主和陆班。
尤其是宁寿县主,其中道理,我昨夜已经说清。豫章王敢将宁寿县主派来,自然知道这是一着险棋。最坏的情况,当然是陆融仗着扬州戍卫挟持宁寿县主,以她性命相要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