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 心底松了口气。但也知道如今自己是坐在了火堆上,切不可张口就来。
考虑了好一会措辞, 我说:“黄遨与圣上之事无关, 那刺客不是黄遨的人。”
“你怎知?”公子冷冷道。
“我昨夜遇到公子之时,黄遨也正被另一群人追杀, 公子那时赶到, 也救了黄遨一命。”
公子露出讶色。
我看他神色有所松动,忙将昨夜劫狱的前后之事都说了一遍。公子听着,眉头渐渐皱起。
“下手的是那二王?”他问。
“二王要杀的是黄遨。”我说,“至于圣上, 下手的是与二王勾结之人,。”
公子沉吟, 道:“圣上昨日在此驻跸,是听从了东平王之言。”
“东平王?”我想了想,记起青玄前番说的话,皇帝对东平王甚是倚重。公子也说过,皇帝在宗室、外戚和世家之间施展平衡之术, 宗室之中,最得圣眷的就是东平王。
“此事我自会查清。”公子说罢, 瞥了瞥我, “你还未说你为何救黄遨。”
“我必须救他。”我苦笑,“他是我祖父的故人。”
公子讶然, 却更不解:“既如此, 你先前为何还助我捉他?”
“捉住他之后我才知道。”
公子:“……”
“他是你祖父的故人, 你便要救他。”公子目光锐利,“他聚众谋反,烧杀抢掠,还杀了前邺城都督,乃是朝廷要犯。”
我说:“他何以谋反,公子亦知晓。若非朝廷赈灾不力,饥民走投无路,又怎会跟着黄遨造反?公子和表公子亦以为黄遨是义士,杀之可惜,放他一条生路,岂非大善?”
“我和逸之虽为黄遨可惜,然乃私情,若论处置,自当以律法为先。”公子道。
我说:“既如此,那么公子不若说说,那些冀州豪强趁灾兼并田地,逼良为奴,又当如何论处?跟着黄遨造反的那些人,朝廷称为贼众,可十之八九原本皆是良民。除了黄遨之外,朝廷还俘获了许多反贼,公子不若亲自去审一审,问问他们从前都是什么人。”
公子没有言语,看着我,目中喜怒不辨。
“可你从不曾告诉我。”他说,“你本可与我商议。若非我昨夜遇到,你还会一直瞒下去。”
我反问:“我若告诉公子,公子可会应许?”
公子:“你怎知我不会?”
轮到我愣了一下。
他直视着我:“我在你眼中,便是那般不讲情理之人?你在人前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我何曾阻挠过你?劫狱何等大事,你一个字也不告知我,我就这般不值得你委以信任?霓生,你我如今已不同从前,可有时在你面前,我仍觉得我是个外人,你在想何事,要做何事,我全然不得而知。你如此防备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置于何地?”
我望着他,张了张口,发现竟是无言以对。
他说得其实不错。就算他已经是我最亲近的人,但我一直以来,仍然习惯于对他保密。我总觉得,公子是公子,我是我;他有他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自是知晓这样不好,其实我打算有朝一日,将所有的过往向公子坦白,只是没想到这层纸被他率先戳破,而我则再也不能逃避。
“这并非防备。”片刻,我说。
“那是什么?”
我叹口气,道:“你可还记得,我上次问你,你我何时才不必这般分别?你说快了。”
公子看着我,有些不解,少顷,“嗯”一声。
我说:“你信么?”
公子道:“我从不骗你。”
我说:“我问的并非真不真,而是你信不信。”
“信。”公子道,“我与你说过,只是还须时日。”
我苦笑:“可我不信。”
公子眉头一皱,正要开口,我打断:“你且听我说完。”
我说:“元初,我与你不一样。从一开始,我便只想回到我祖父的田庄里,安安稳稳守着家业过日子。而你生来便是世家子弟,一辈子与朝堂之事打交道。若非当年我碰巧去了桓府,你我可能永远也不会认得。”
公子颔首,道:“但那也不过是出身,我说过并无留恋。”
我说:“你是这般说过,但如今这朝政你也看得清楚,可会有安稳的一日?朝廷之所以为朝廷,乃是反反复复争斗无终,就算你志不在此,你父亲母亲兄弟手足皆深陷其中,若他们有了危难,你可会仍安心隐逸于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公子面色一变,再度一怒而起:“你又要离开我?”
他气冲冲的样子,仿佛一个暴躁的孩童,全然没有了人前的高傲。
“不是。”我忙将他拉住,“元初,我提这些,是想说你我在一起还要面对诸多困难,我不想再让为我操许多心,故而才不告诉你。”
他眉间的神色缓下一些,却仍瞪着我:“你有何事不可告知?”
“身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