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箭雨之后, 许多军马从渡口两边冒出来, 杀向那些匪众。城上城下,皆大旗招展,每面正中都绣着一个“桓”字,醒目而威风。不久之后,我望见了邺城城墙上的一道身影,顿觉心宽。
就算看不清公子的容貌, 我也知道他此时必然是神清气定, 胜券在握。
“那是……”我听到石越的声音结结巴巴, 不可置信, “那是邺城都督?”
“鸣金!”黄遨向手下喝令道。
那人应一声, 急忙去敲响铜钲。
附近的船上听到, 也敲起来, 传开之后,一时间齐鸣共响,几十艘大船随即改变方向,朝水道的另一头驶去, 那些抢先上岸受挫的部众也丢盔弃甲跌跌撞撞地撤了回来, 登船离开。
我见得这般境况, 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崔容行事过于着急, 应当等中军都下船攻城再动手才对,如今却成了打草惊蛇。不过黄遨实在太精, 他见得事情不对劲便要变卦, 就算崔容不先动手, 他也不会上岸。
我望向岸上和水面上,也不知公子在何处,能不能在黄遨逃走前赶上……
正心焦着,突然,有人道:“大王!南边河面上有东西!”
看去,只见往兖州方向的河面上,薄雾渐渐消散,却是露出了一片灰色的影子,横贯在江面上。随着逼近,那景象愈发清晰,竟是许多大小不一的船只,整整齐齐地横在河面上,犹如水坝。
众人目瞪口呆。
我心里舒一口气。
那是公子为截断黄遨往兖州的道路所设的屏障,有五六道,铺设在水道最窄处,每道均以数十船只组成。船与船之间用铁链锁住,颇为牢固。这些船,都是公子前几日四处征集来的,崔容昨夜连夜铺设好,只等黄遨来投。
不出我所料,不久,那些船上的军士身影已清晰可见,列队齐整。如案上一样,船只上也飘着公子的将旗。这边船上甚至能听到那边有人在大声劝降,得黄遨首级者,赏金五百。我听在耳中,心中难免又是一荡。
“击鼓传令!”黄遨面色沉沉,道,“教前锋船只将帆张足,往小船处冲撞过去!”
卢信急道:“大王,不若回头往雀舌渡,我等仍可上岸返回冀州!”
“不可!”黄遨道,“此乃圈套,后路必已被截断!”
正说话间,已经有先锋的船逼近,可还未碰到,那些船上竟射来了箭雨,有些箭上用火油点着,嗖嗖落下。船上的人又要躲避箭矢又要灭火,终究相顾不暇,没多久,当头的三艘船都着起了火,浓烟滚滚。而后面的船见状,皆慌乱起来,转头躲避。
旁人忙向黄遨道:“大王,这……”
“击鼓。”黄遨沉着道,“冲过去!”
话音才落,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众人循声望去,霎时皆面色僵住。
晴空下,黄遨水军的后面出现了一片影子,高大而迅速,定睛看去,竟是十几艘楼船巨舰。高高的白帆张足,正借着风势往这边直扑而来。尤其让他们吃惊的,是那些船上的旗幡,巨大而花哨,远远便能看清上面绣金纹龙的模样,分明是皇帝的御驾。
心底最后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沈冲不负公子厚望,终是按时将皇帝哄来了。
那么接下来……我看向那一脸强自镇定的黄遨。他确是经历过些场面的,这般首尾夹击之际,脸上仍丝毫不见慌乱,正向手下发号施令,仿佛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我摸了摸怀里,吃素和那些小药瓶都在,只等场面再混乱些,便可下手。
黄遨在这些匪众之中颇有微信,在擂动的鼓声号令之下,纵然前方看着是条死路,也仍然有船冲了过去。那屏障上的船都是民间征来的,大小不一,这些船专冲着小船冲去,张满的船帆蓄足了风里,一下将小船撞碎,掼断铁索,露出豁口。
可正当众人欢欣,那屏障却忽而燃烧起来。
屏障上的每只船里,都堆满了秸秆和桐油,一旦被点燃,就是火墙一般。而若是有船撞上来,就算被点燃的桐油沾上,自己也逃脱不掉。
这计策不是我出的,而是公子的长史俞峥。此人看着像个书呆子,却颇有些弯弯道道的心思。平日里爱在仓库里兜兜转转,摆弄这个摆弄那个。此番用到的官旗和桐油,都是他从日久无人理会的仓库里翻出来的,实教人刮目相看。
河上的风很大,着火的船驶不出多远,船上的火便已经熊熊燃起,而船上的人也只得跳水逃生,一时间哭喊声碜人。
而那数条屏障上的军士,此时也已经撤走,顺手将所有船只都点燃。前有火海,后有皇帝大军压来,黄遨眼看已如河鳖入瓮,走投无路。
众人皆望着黄遨,神色惶惶。
“大王,”连卢信亦不免面色发白,额头冒着汗,“不若往岸上去,让弟兄们逃命,兴许还可……”
“来不及了。”黄遨望着那边,片刻,转头对卢信道,“传令,左右船只过来,将弟兄们接走。另在无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