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确实。自云晁之后,云氏一直不求闻达,若不是我那族叔一心求官,恐怕长公主和沈冲对我的来历也无从知晓。
我说:“祖父志不在此,他虽懂些学问,却非为官之道。”
公子道:“智者治学,触类旁通。何况云氏以杂家为本,定然博闻强识,不为门道所囿。”
我听得这般恭维,心中不禁陶陶然,忍不住逗他:“博不博闻我不知,不过我那占卜之术就是我祖父所教,在公子看来,可也算得学问?”
公子想了想,道:“鬼神之事我不知,不过如伏羲创八卦,周公创周易,其本皆在于万物之理,亦应当归于学问。”
我哂然。
公子鬼扯的能力也不在我之下,为了维护学问的尊严,连他嗤之以鼻的装神弄鬼都勉为其难地予以了认可,简直教人叹为观止。
“你从未与我说过你父亲。”片刻,公子转而问道,“你父亲也与你祖父一般博学么?”
我说:“我不记得了。”
“怎会不记得?”
“我与公子说过,我四五岁之事,我父母就去了。”
“那你外祖家呢?”
“也一起去了,那是大疫,比当年雒阳那场还凶悍。”我说。
公子微微颔首,许是牵扯到了不高兴的回忆,没再多问下去。
“如此说来,你们两家,就只剩下了你一人?”他问。
我说:“兴许还有别人,但无人来寻过我。”
公子颔首。
“霓生,”过了会,他又道,“你想赎回你祖父的田庄么?”
我讶然,心忽而提起,看向公子。
“公子何来此问?”我说。
公子道:“今日在那田庄时,我听那些乡人说起了买卖之事。”
我看着他:“公子莫非想要替我赎买?”
公子转过头去,望着窗外,语气轻描淡写:“你若想,并无不可。”
我觉得果然龙生九子人分九等。有些人,如我,为了赎回祖产须得费尽心机;而有些人,如公子,则可因为一时兴起,随口便将别人多年拼搏所求拿到手。
早知如此,就该早早将公子哄骗过来,我也不至于费时费力,还操这么多的心……不过现在也不迟,让老张继续去扮云兰手下,将田庄卖给公子,从他手中把钱加价挣回来。
我这么想着,一度有冲动要说“好啊”。
但话到嘴边,我生生地咽了回去。
“公子好意,我心领了。”我摇头道,“不过公子不必如此。”
公子:“为何?”
我说:“我是个奴婢,身上所有皆主人之物。公子若赎了,那田产便是公子的,不是我的。既然赎回也并非我名下,赎来做甚?”
我嘴里这么说着,仔细观察公子的神色,心底升起些希翼。公子要是被我顺水推舟当即表示要给我放奴就好了……
可惜没有。
“我要这田产何用,”公子神色无改,道,“霓生,我说给你,那就是你的。”
心里叹口气,公子究竟是个贵胄,要他设身处地地去体恤一个奴婢,还是太难为他了。
我说:“那可不一样。况且我祖父当年还说过,云氏祖产不可落入别姓之手。”
公子一脸匪夷所思:“它不是没了官么?”
“官府是朝廷的,自是不一样。”
“莫非我不去赎,它便不会落入别姓之手?”
“不会。”我说。
“你怎知不会?”
“公子方才不是听那些乡人说了么?”我说,“这田宅多年来都未曾卖去,便是明证。”
公子睨着我:“又是你算的?”
我微笑,作高深状:“天机不可泄露。”
公子轻哼一声,不置可否。
我说:“公子若不信,不若待后续再看。”说着,我眨眨眼,“赌一篇赋如何?”
可惜公子最近越来越不容易进我的圈套,他冷笑一声:“不赌。”说罢,转过头去。
他伸个懒腰,将身后的隐枕堆好些,仰躺在上面,继续闭目养神。
我看着他,又有些怔怔。
方才,我若是真的答应了,会如何?
公子在钱财上向来大方,我毫不怀疑他会言出必行。可惜那些钱也不是他的,而是桓府的。
我就算因为倒一手又多挣了些金子,但如我方才所言,就算公子将田庄给我,它也仍然是姓桓不姓云。折腾来折腾去,它仍然不是真正属于我,我就算有再多的金子又有何用?
不过话虽如此,公子今日所为,仍教我很是感动。不管他目的为何,天底下有几个主人会千里迢迢地带着这般阔气的祭品给一个奴婢祭祖?若我是旁人,只怕我也要像陶氏那样,以为公子与我之间一定有些主仆之外的关系。
“公子。”过了一会,我忍不住唤一声。
“嗯?”公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