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听陈伯固说话的人群之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正在奋力向前挤,那是蓬头垢面、身着粗布衣裳的贵妃张丽华,拉着相似模样的宁远公主陈媗向前挤。
到处都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张丽华力气不算很大,在拥挤的人群中行进,还得扯着柔弱的陈媗一起走,对她来说十分吃力。
但这阻挡不了张丽华,虽然距离马车尚远,但她必须挤过去,还得带着陈媗一起过去,因为在那里高声宣讲的人,是新安王陈伯固,还有尚书仆射袁宪。
这两个人,都认得她和宁远公主,而且陈伯固素来为天子亲近,袁宪刚正不阿,张丽华觉得这两位见到她和陈媗之后,必然不会装聋作哑,不会基于某种目的,将她和陈媗当做乱民关起来,然后下毒手。
张丽华在宫中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知道人心隔肚皮,表面上笑嬉嬉的人,内心可能正盘算着毒计,她最得天子宠爱,也明里暗里得罪了许多人。
想要取而代之或者将她除之后快的人不是没有,即便先前没有这种心思,现在也会有了。
那些嫔妃、美人,大多是被文武官员送进宫以取悦天子,继而等待机会专宠后宫,如果这些官员见着流落在外的张贵妃,竟然来寻求自己帮助而旁人不知,那么他们是带贵妃入宫,还是....
人心险恶,关键时候必须稳妥行事,所以张丽华一直在等机会。
即便乱兵退去,一直藏在长干里某处民宅的张丽华,并没有轻易露面,也没让陈媗轻易露面,张丽华不敢随便相信什么官员、武将,不敢随便把自己和陈媗的身份透露出来。
更不会委托什么人去传消息,省得被人卖了都不知道,傻呵呵的等着宫里派人来接。
而长干里一直被官军封锁,她没办法和陈媗跑出去,跑到台城城门去向禁军表明身份,所以只能等,和其他平民一样住在脏乱差的长干里。
那日变乱爆发时,张丽华和陈婤亏得和尚智缘相救才侥幸逃脱乱兵魔掌,后来是智缘拜托一户人家收容她俩,还时不时带化缘来的食物让她俩充饥。
因为智缘时常行走民间的缘故,在长干里人缘很好,收留张丽华、陈媗的那一家人,虽然家境不好倒也和善,也正是如此,张丽华和陈媗平安度过了那段提心吊胆的日子,一直隐瞒着身份。
而就在官军击退乱兵时,智缘竟然失踪了。
张丽华悄悄打听之后才知道,据说智缘是被乱兵裹挟而去,生死不明。
没了智缘,就没了庇护者,张丽华和陈媗继续住在那户人家里,倒没什么问题,但接下来该怎么办只能自己来拿主意。
陈媗自幼长在深宫,被人如众星拱月般呵护着,根本就没经历过什么事,性格软没什么主见,遇事只知道哭,所以张丽华只能靠自己。
她是军户出身,自幼生活在里巷,品尝过人间冷暖,知道人心险恶,也知道事情急不来,好不容易熬了几日,终于等到了机会——今日朝廷要员来长干里安抚百姓,她可以当众公布身份,确保万无一失。
陈伯固、袁宪所在马车就在前方,大概五十步距离,张丽华此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而前方的人越来越密集,她快要挤不进去了。
如果松开陈媗后自己一个人往前面挤,倒还是有些把握挤到马车附近,可张丽华不能松手,因为她必须让陈媗一起获救。
撇开其他因素不说,张丽华需要陈媗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没有被人玷污,以免官家对她心生芥蒂,宠爱不在。
为陈叔宝熟知的智缘和尚,能证明张丽华没有被人玷污,智缘说的话陈叔宝肯定会信,但现在智缘被乱兵掳走,能作证明的人就只剩下陈媗。
不需要多费口舌,只要让宫女给陈媗‘验身’,就能知道陈媗是完璧之身,就能证明张丽华没有失身——陈媗也有着沉鱼落雁的容颜,既然没事,张丽华当然也没事。
这就是张丽华为自己准备的一个说法,所以她必须让陈媗和自己一起获救,而现在,她们就要获救了!
好容易挤到距离马车不到三十步距离,张丽华已经无力带着陈媗继续前进,眼见着陈伯固在马车上高声说话,她决定直接喊出声来,表明自己和陈媗的身份。
“新...”
“刺客!有刺客!”
突如其来呼喊声,打断了张丽华要喊的“新安王”,围观百姓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围着马车的禁军中,有人去扯站在马车上的陈伯固和袁宪。
张丽华见状一愣,只见旁边飞来一支羽箭,径直射中陈伯固的胸膛,与此同时,他被禁军士兵扯下马车。
“杀人了!杀人了!”
有人惊恐的喊起来,而就在陈伯固中箭时,袁宪亦被人扯下车团团护住,马车周围一片混乱,马车附近目睹这一切的百姓,惊恐的往后退,
人群本来就拥挤,而突如其来的刺杀,让许多人脑袋一片空白,不由自主跟着向后退,一旁的房顶上,那名射冷箭的刺客被禁军弓箭手射落,其他禁军士兵开始大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