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州总管府地界查抄铸币私炉的行动告一段落,大冶监铸造的制钱得以顺利在市面流通,官府又在各处州城、关防收缴劣钱,严禁那些奇形怪状的剪边钱继续使用。
黄州总管宇文温在这件事上体现了他的信用:私铸钱币要砍头,本官就要砍尔等项上狗头!
这次行动也让人想起四年前的那个除夕夜,想起了宇文温那凶猛的另一面,别处暂且不说,黄州总管府地界无论哪里都没再出现私炉的踪迹。
至少最近一段时间,没人再敢私铸钱币了。
但即便如此,对于做买卖的商人来说,事情前后也没什么变化,他们一样得面临老问题,而这问题看起来依旧是无解。
生意卖的是货物,而买,用的是铜钱,可一旦成交金额超过一定程度,铜钱就不好用了:因为太重,携带不便。
一贯足钱大约重四到五斤,一匹最低档的黄州布大约八九十文,也就是说一贯足钱能买大约十匹这种布,然而商人贩货,一次就要买上数千匹,那需要的铜钱数量和重量就很可观。
更别说好一些的黄州精织布,或者那些染色的精织布,按档次其价格从每匹两三百文到七八百文,甚至超过一千文都是有的,要大量购买这些布,铜钱用起来更加不方便。
动辄数千上万斤的铜钱,且不说能不能凑够数量,光运输就是个问题,山南州郡的商人倒还好办,黄州在下游,用船运钱算是方便,可北地的客商怎么办?
按着老规矩,那就是钱帛兼行,铜钱可以买东西,布帛一样可以当做货币买东西,朝廷发俸禄,发的也是禄米和布帛,长江流域的铜钱流通量还好,北地尤其河北一带基本上做买卖就是以物易物。
在这些地方承担货币功能的就是布帛,铜钱以陌、贯计,布帛就以尺、段、匹计,自古以来就是这么钱帛兼行,小买卖用铜钱,大买卖用布帛。
所以铜钱好劣对于做大买卖的豪商来说,根本就不是关键问题,他们头痛的是大宗交易一旦对方不收布帛,自己该怎么运铜钱。
因为黄州热卖的货物之中,排第一的就是布,人家都已经有的东西,又怎么能用类似的东西去换?
若是用铜钱,就真的很麻烦,从邺城南下到黄州买布买书贩回来,若是用车拉着上数万斤的铜钱南下,两千多里的路程真是让人苦不堪言。
当然用别的东西例如丝、麻也行,可长距离运输大宗物品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直接增加成本影响了利润。
用金银或珠宝首饰也能当货款,这些东西价值高又容易携带,但不是所有客商都能提供大量的珠宝,更何况对于豪商来说,黄州的琉璃镜价值不菲,用珠宝首饰也不一定买的了。
那一位要的东西,可是五花八门,不是区区金银珠宝首饰就能解决的。
西阳城东郊外,一辆马车从巴口港方向而来,走在官道上向着东门缓缓而去,车厢内岑冲正在透过车窗打量着外边景色。
官道左侧是江防大堤,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个烽燧,一来是做烽烟传讯之用二来是看护河堤,右侧则是大片农田,当然还有一座庞大的军营。
黄州总管、邾国公宇文温的虎林军,在山南地界有些名气,宇文黄州凭着这支军队四处征伐,顺便驻扎黄州震慑宵小。
虎林军军营,位于巴口到西阳城的官道边上,随着黄州人气越来越旺,这条官道上来往的人越来越多,而虎林军也不再禁止路过的人张望军营。
反正里面情况如何也看不到,即便是陈国细作看了军营外貌也没用:陈军可打不过来。
岑冲有些走神,不是为了那条宏伟的江防大堤,也不是为了看过不知多少次的虎林军军营,他多次往返荆州、黄州做买卖,今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从怀中小心的拿出一个扁扁的木匣,打开之后从中拿出一张绘有精美花纹的纸,这张纸拿着很轻,但也很重,经受不住丝毫波折。
万贯的铜钱,可都在这张纸上了。
不对,不能叫做纸,应该叫做汇票,这是瑞兴号的汇票,省却了长途运输铜钱的麻烦,只是别在兑现的时候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岑冲是瑞兴号的老主顾了,做买卖往来的钱财以万贯计,只是运输铜钱实在麻烦,即便有了水运之便也不省心,而瑞兴号新推出的汇票,帮了大忙。
瑞兴号在荆州治所穰城有分号,岑冲在其分号交付铜钱和名贵药材,清点完毕后双方谈妥总价共计一万贯,然后对方开了一张汇票。
拿着这张汇票到了黄州西阳城直接到瑞兴号主号兑现,手上便有了一万贯,如此一来,省去了携带大量钱财跋涉的麻烦。
看起来很方便,可风险也很大,一旦对方不认账,那这就是一张废纸,万贯钱财就这么没了,若是换做别人他可不敢如此行事,可瑞兴号就不同了。
因为这是邾国公宇文温的产业,信用好得很。
宇文温作为山南道大行台宇文亮的次子(已过继,名义上算是侄子),可以说是在山南横着走都没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