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一个时辰都没有停,王芍穿了件褐色银纹的披风,站在半开的窗前。她身后跪着两个身影,楠珠和檀珠。
此时楠珠已经哭的泣不成声,“奴婢原本要第一时间告诉小姐的,可是澜夫人和神医都嘱咐奴婢不要说……奴婢……奴婢……”
王芍静静的站着,雨沫溅在窗棂上,打湿了披风坠扣上的流苏。半晌才听到她涩哑淡漠的声音:“你说,我母亲她两年前就得了怪病?”
楠珠伏在地上,抽噎的应了个“是”,缓声禀道:“奴婢刚到金陵的时候很久都没有见到澜夫人,后来奴婢听大少爷身边的莲房姑娘说,夫人已经在山上住了一年多,听说是病了。但橘井园的下人似乎都不知道澜夫人病了,奴婢也就没有上心,专心去查姑娘交代下来的事……直到后来曾娘子到了金陵,执意要见澜夫人,神医才接了曾娘子到山上,奴婢便跟着曾娘子上了山,这才知道澜夫人得了怪病……”楠珠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只是下意识在低喃:“奴婢见到澜夫人的时候她还不能下床,手脚能动却没什么力气,而且总是喊饿,每天要吃很多顿饭,但每次吃不了多少就又说饱了,神医为夫人调理了很久都不见好,去年入冬前神医去了趟京城,带回了一张药方,这才治好了夫人……夫人和老爷怕小姐知道之后担心,恳请曾娘子和奴婢不要告诉小姐。”
不知不觉中,王芍已经转过头看向她,她表情无波,可瞳仁却像浸在了水里,带着瑟瑟的寒。她看了楠珠良久,冷不防问道:“外祖母去世有多久了?”
楠珠惶恐的抬头:“啊?……七夫人……七夫人去世已经有十五个月了。”
楠珠不明白大小姐为什么忽然问到这个,一旁跪着的檀珠,肩膀却下意识的颤了颤。
檀珠是今年年初才被派去金陵的,她虽然知道澜夫人生了病,却不知内因,之前派人给大小姐传消息也只当“风寒”报给小姐。
可是听到这里,檀珠却越发觉得胆寒,当小姐问起七夫人去世的时间,檀珠终于将事情彻底串联起来。
是了,小姐就是在七夫人去世之后把楠珠派去金陵的,名为给小姐布置院子,实则是为了打听舅老爷有没有和夫人联系。而当时小姐之所以有此怀疑,是因为七夫人去世的时候,小姐派去金陵报丧的人怎么都找不到澜夫人,回来报信的人都说“夫人被老爷送出去养病了”。
小姐却不信,她说“母亲就算真的病了,也会爬到外祖母的坟前上香,能让母亲什么都不顾的就在人间蒸发,只能是舅舅的事……”
可如今楠珠却说澜夫人已经病了两年?也就是说澜夫人没有去淮阴给七夫人送葬,不是因为舅老爷,不是因为小姐以为的那些原因,而是澜夫人真的得了怪病?
院外有仓皇的脚步声,随后少年的声音急切响起……“出什么事了?姐姐为何忽然叫我回来?她是不是舍不得我回金陵?”
声音由远及近,帘子一掀,独属于少年人的热气扑进屋子。“姐……”
两个俾子跪在地上一个瑟缩哭泣,一个惊骇惶恐。王芍却像是开在窗前的一株桂兰,安静又冷冽。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那个静立的背影就忍不住的紧张忐忑。
春林试探的唤了声:“姐?”
屋子里静寂的没有声音,隔了好一会儿,才听她念了一句:“春林……”慢言细语,却透着沙哑疲惫。
王春林一怔,“啊”了一声走上前,却在距离王芍三步的距离,踌躇的站住。
王芍的声音制止了他的靠近,“每个月两封信,你一年里也得写给我二十几封信吧?”她看着窗外的雨,思绪好像拉的很远。
春林笑了一声,何止二十几封信,有时候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他甚至三四日便写一封信过去。这样算,一年里怎么说也有三四十封信。
可因为屋子里气氛的诡异,春林没了笑闹的心思,而是小心翼翼的问:“姐,你问这个干吗?”
王芍苦涩的说道:“一年二十几次,两年该有四十几次吧?可是你却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母亲的病。”
春林的笑容,因这一句话而瞬间消弭。王芍忽然回过身来,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字道:“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担心?还是……我不配知道?”她突然伸手,一把将桌上的杯碗扫落在地。
众人从没见过王芍如此激动,不由面色泛白,有点始料未及,又有点惊悸。
王春林更是语无伦次:“姐,不是这样的,母亲当时危险,母亲怕南字号的那些掌宗们知道她重病会有所动作,所以……”
“所以你们全家人同甘共苦共度难关,独独把我抛除在外,你们明知道我与她早有隔阂,你们明知道我毫不知情的后果是怀疑她憎恶她,甚至派了个奴婢到金陵去查她……而你,为了粉饰太平,每月两封家信从未间断。”王芍的眼泪一颗一颗坠下来,她捶着自己的心口。“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可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只差一点……”
差一点她就不顾一切的离开,差一点她就义无反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