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探究的打量她,手中念珠轻轻拨着。他的确不必伪装,因为他平日里就是这样的穿着,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小姑娘提起的。 他还是轻瞧了她。 “三爷家里一定有一位针线了得的女子专门为你做衣裳。”王芍突然说出结论,这一次王芍瞧见霍青满是雾霭的眸子跳了跳,她无端松了口气,接下去的话就变得顺畅多了,“三爷不拘于琐事,想必身边有贴心之人为你精心料理,所以三爷一定不知道松江细布虽然看上去和土布一样普通,但松江细布质地柔软常被世家子弟贴身内穿,价格是土布的十倍不止,即便是这样,给你缝制衣裳的人依然觉得你穿松江细布太委屈,所以在绣工上尽力弥补,她在三爷穿的衣角、袍边、腰带和冠带上都绣上了内敛的暗纹,这种图案叫‘八宝生辉’,有‘回环贯彻,一切通明’的寓意,这图样在外边不常见,但在宫里十分寻常,最重要的……绣女的针法用的是宫绣。” 王芍停顿了一息,霍青眼中的雾霭全都散了,里头有一汪能将人溺毙的深潭,王芍横了一条心,还是将她最后的底牌亮了出来。 “穿舒适的细布袍子,用暗纹宫绣,骑天下难寻的赤烈马,若不是你身份极贵不需要华丽着装修饰,那就是你的身份特殊,你不得不穿最普通的衣裳,来掩藏与生俱来的锋芒,你除了是定北的将军,或者还有别的身份……八宝生辉和宫绣暗纹、燕北、并不齐心的队伍,让我不得不想到一种可能。”王芍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你在帮宁王做事,或者……你另外一个身份和宁王有关。” 屋子里静谧无声,一番话说完,王芍的后心都已经湿透。 她早就怀疑他的身份了,平凡的装扮掩饰不住霍青的高贵……定北军所在的邯州,宁王府所在的黎州,中间只隔了辽东卫。 王芍之前并不能十分确定这人和宁王有关,但如今看二人的反应,只有震惊没有诧异,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王芍心绪微定,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她得让他知道,她不是只会耍小聪明的弱女子,别以为她会顺从的听他们的调遣,她若是决定鱼死网破,他们也别想全身而退。 这可真是玩儿鹰的人让苍蝇啄了眼。 霍青平静的看她,他是怎么会认定这姑娘安全无害的?现下野猫亮完了爪子,低眉、敛目,像一株开在天井里的静默海棠。 千张面,七窍心。他可真是开了眼。 霍青反常的笑了一声,“我给你活路,你倒不稀罕。”殊不知那笑意比冰山还冷,直压得王芍心往下沉。 她不能后退,底牌都已经亮出来了,她的活路全在这里头了,她微微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我不怕死,我三岁离了父母,总共也没见过他们几次,这次去金陵是要和他们团聚的,我从没在父母膝下承欢,所以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也不甘心随便嫁人。” 她一番酸涩道来,霍青却不为所动,他挑起眉,哦了一声,“所以呢?” 王芍心里头突突直跳,看来指望这位心生怜悯是不能够了,她缓缓抬起头,“如果我有让三爷放了我的价值,不知道三爷会不会高抬贵手。” 霍青又“哦?”了一声,胳膊半靠在椅子扶手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眸子里依然冷的掉渣,好像等着看跳梁小丑如何栽跟头。 王芍深吸一口气,清晰的吐出八个字:“我拿两座铁矿投诚。” 一片沉寂罩在室内。 展平震惊的看着王芍,眼角的纹路越发深刻起来。 霍青则相反,原本拧着的眉毛舒展开,有什么东西在他眸底化开了,又有什么东西开始慢慢凝结。 真是个谈事儿的好手。先拿衣裳的破绽把他往宁王身上挂靠,其实她的猜测只是片面,他一时不妨着了道,没有在第一时间否认与藩王的关系,她便顺竿子往上爬,抛出这么一个诱饵。 铁矿? 藩王一缺银子二缺铁,银子为了养兵,铁为了练兵,她就那么肯定宁王是个不安分的藩王?真是其心可诛。 拿铁矿做诱饵,是算什么?投名状吗? 可霍青又不得不在心里抚掌。 在穷途末路的时候准确清晰的打开缺口,懂得迂回变通,敢割舍敢索要,把自己从一个被迫者的身份硬拉到了同盟者的水平上。 杀她,容易。 吐掉她抛出的诱饵,难免会肉疼。 霍青看了一眼展平,对方投以肃然又真挚的神情,仿佛在同他说“先稍安毋躁,我们商量商量。” 瞧,展先生已经动心了。 ※※※ “没有吵起来?”程琴坐在赵东的邻座,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 赵东“嗯”了一声,没有笑容的面孔阴沉沉的,“王姑娘的确是踢门进去的,但后来门关上了,阿巳就在门口守着,陈勇隔的远,只听见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并不知道。” 这就像往湖里扔了块儿石头,原等着水花四溅,却悄无声息的沉了底。 程琴不死心,问赵东:“那女人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情形?” 赵东脸色更冷峻了,“是展平送她出来的。” “什么?”程琴几乎跳起来,半晌后又无力的靠向椅背,“这……怎么可能?” 赵东看着程琴失态的模样,心中升起一丝厌烦,但有些事又不由得他不向程琴靠拢。 宁王反意已决,大业不成他们全都是一个下场,可若是成功了,也必有论功行赏的一天。 他虽然算得上是宁王的亲信,但在大业上能帮主子的其实有限。这两年宁王的身边陆续出现了不同立场的力量,梁化吉是其中重要的一环,宁王倚重梁化吉,所以才把孟许和孟渊都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