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来富从后院出来,就见阿巳领着随从扛着个硕大的浴桶迎面走来。此时的张来富虽然不知道就是阿巳救了自己,可当初在扬州西场里,张来富扮作乞丐就是听到了阿巳说一口北地话,才得以和小姐交差的。 他对这个少年印象挺好。 阿巳人很热情,见是张来富,笑着打招呼:“你醒了?”又想到这人昨天那副睡死的样子,强忍着才没有笑出来。 张来富见他眼神异样,心头闪过困惑,但马上就被脚边的浴桶吸引了目光。 木料恐怕是村子里能搜罗来最好的木料了,做工也算过得去,只是…… 张来富伸手摸了一下浴桶内壁,皱眉道:“这用不了。” 阿巳和随从都有些傻眼。 怎么就用不了了啊?这可是村里的木匠全家出动连夜赶制出来的,而且制作木桶的程序十分的复杂…… 张来富不紧不慢的道:“太糙了,做浴桶的木料要涂清油熏制数次才能用。” 阿巳有点合不拢下巴。 张来富就给他出主意:“你向那木匠借几把锉刀,仔细打磨一下,然后用做米糕的糯米团仔细粘掉木头里的小屑,再用磨石打磨一番,估计就能用了。” “……”阿巳和随从面面相觑。 可展先生昨天吩咐过,让他这几天听后院儿这仨人的差遣,阿巳胸口起伏了数下到底还是认下一口气,吩咐随从:“你找两个兄弟,按他说的办。” 那随从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可他和阿巳一样,知道这件事关系到他们的行程,不得不忍下一口气,扛起浴桶找人打磨去了。 张来富看着高大健硕的随从消失在拐角,又端详了一眼比他还矮上一个头的少年。眼神闪烁。 阿巳好像看出了他心里在想什么,嗤道:“你猜的没错,这个随从是拨给你们的。”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咬牙切齿:“还有我,你有事尽管差使我。” 张来富愣了一下,嘴角尴尬的抽了抽,笑道:“那感情好啊。” 于是张来富就很不见外的拐了阿巳去陪他买东西。 没一会儿,这件事就在前院儿里传开了。 琴夫人身边的婆子陈吴氏,忍不住劝琴夫人:“虽说王爷当初交代此行全听霍三爷安排,可也不能任由霍三爷这样行事,就算是做给外人看,那底下的兄弟听了又得作何感想?” 陈吴氏所说的“底下人”指的是赵东和陈勇带来的几个兄弟。至于定北军的人,像是将霍青尊为神灵一般,竟是说一不敢二。 这一路上陈吴氏一直想在定北军这些人嘴里打听点消息,却都是无功而返。 琴夫人听了陈吴氏的话若有所思,她怀里抱着大病初愈的阿渊,闻言从琴夫人怀里支起了脑袋,呵斥陈吴氏道:“你懂什么,霍三叔是燕北战神,能坐镇指挥也能冲锋陷阵,三叔的决断不会有错的。” “阿渊。”琴夫人嗔怒地望着怀里的小人儿。 小男孩梗着脖子:“大伯母,阿渊说的没错,不信你问大哥。” 不远处,正认真磨着一把木剑的男孩子闻言抬起头来,朝阿渊露出宠溺的一笑,“对,没错。” 琴夫人的神色微微一顿,很快又变得和煦起来,对那个磨剑的男孩儿道:“阿许,带弟弟去院子里玩儿,母亲和陈妈妈有事说。” 阿许欣然应允,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手拉着手出门去了。 琴夫人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问陈吴氏:“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陈吴氏面容肃穆起来,走上前压低声音道:“的确是王爷身边的闫先生亲自去昌兴县请的霍三爷出山,但闫先生去昌兴县的时候还带了一个人。”陈吴氏顿了顿,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是……是二夫人的陪嫁丫鬟梅鹃。” 琴夫人神色微微一沉,陈吴氏所说的“二夫人”正是她已经亡故的妯娌薛宝仪。 十九年前孟家遭逢巨变,只有六郎孟东杰和七郎孟东实侥幸逃过死劫。孟东杰被送往福建,隐姓埋名成了福建总兵梁化吉麾下的一员猛将。孟东实被安置在了定北军薛老侯爷的帅帐之中,做了一名游击将军。 后来,孟东杰在福建娶了程琴,孟东实在燕北娶了薛老侯爷的长女薛宝仪。 但孟七郎命途多舛,两年前胡人进犯庆城,孟七郎夫妇为了给援军争取时间,放弃逃生的机会,死守城池六天六夜,孟七郎最终战死,夫人薛宝仪为保名节,在涂昂人冲进城来的时候自刎殉情。 两人身后只留下还在襁褓中的儿子孟渊。 程琴虽然不想和一个死人较劲,但有些事情由不得她不去计较。 两年前,丈夫被宁王招回黎州,没过多久宁王又派人将她和儿子孟许接了过去。 最初她并不愿意到黎州去。福建有她的亲人,丈夫在福建军中的威望也正值盛时。可舅父却开导她说,“东杰跟着我最多只是个参将,可去了黎州,那就有无限的可能。” 她抱着希望跟随丈夫而来,可到了黎州才知道她舅父把宁王想的太简单了。宁王身边的能人何止凡几,丈夫精通水上作战,到了藩军中优势得不到体现,反而被人处处拿七叔做比较。 她呢,虽然能经常出入宁王府,宁王妃看她的眼神却总是带着遗憾和挑剔。她有一次听见宁王妃身边的嬷嬷议论她,说她“小家子气,怪不得王妃只让人叫她琴夫人,在王妃心里二夫人才是孟夫人。” 最让人寒心的,是大家对儿子孟许的态度。 两个孩子明明站在一处,宁王见了就会抱起阿渊亲切的问询功课,对阿许却亲切中带着几分疏离。有时候两个孩子做了值得嘉奖的事,宁王会说:“不错,和孟七郎一样,你们两个将来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