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先生名为展平,是个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解释道:“洪讯的事原本我也只是猜测,不过刚才我听说,有人也通过云象预测到了同样的结论。” 赵东“哦?”了一声,脸上闪过异色。 展先生没有刻意掩饰,直言:“是汇锦昌的王姑娘,她因为熟悉扬州这一带的地势,发现阜水上游的一片几十顷的密林被人为的砍伐了,上游树木被伐,泥沙不固,会加重下游渠防的负担,幸好三爷先一步派了李洲去下游示警,如果不出意外,明日就该有结果了。” 赵东听的很认真,他原本就听说过展平的名号,其父是老定北侯身边的一等军师,这样的人预测一场洪讯应该不在话下。只是赵东没明白展先生为何特别提到了那个商女,在他看来,那个商女不过是他们行事的一枚棋罢了。 赵东没在洪讯这件事上纠结,他轻轻的颌首,声音和缓的对霍青道:“三爷,依您看咱们下一步做何打算。”一副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现在他只关心行程的口吻。 赵东也是想将气氛缓和下来,避免霍青的人和陈勇真的对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赵东感觉到在他说话后的一个瞬间,霍青的气场变得有些凛冽。赵东对霍青的举止一向很敏感,他不由向霍青的脸上看去,深邃的眉眼,淡漠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和刚才没什么两样。 是自己感觉错了吗? 像是给赵东心理安慰一般,霍青在这个时候指向图中东向的一片地势,问何图:“这是什么地方?” 众人的思绪立刻又回到了“路线”的问题上。 “是树林。”何图马上回答,话尾补充:“不止几十顷,有可能上百顷。” 也就是说,这是一片可能连路都没有的野荒林。 霍青问展平:“先生,林中辨向可有难处?” 没等展平说话,急于挽回面子的陈勇插话道:“三爷放心,咱们这次出来带了两枚指南鱼。” 赵东心中“咯噔”一声,下意识去看霍青,霍青正抬了眼皮看向陈勇,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人感受到他周身气场里拒人于千里的疏离。 陈勇一下子冷汗淋漓,垂下头再没敢出声。 赵东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个陈勇太没有眼色了。霍青刚没有问擅于侦查的何图,就表示他指的并非寻常意义的“辨向”。陈勇这个人素来冒失不懂藏拙,这些日子和定北军的这些人没少起摩擦。霍青的人也是顾及着他们是宁王亲遣所以才多番忍让。 也许是在何图他们面前放肆惯了,在霍三爷面前也随意起来。 思及此,有个疑惑便从赵东心里冒了出来:霍青这一次虽然是在帮宁王,又好像根本没有受制于宁王,这让赵东隐隐觉得霍青和宁王的交情不一般。 而且赵东还发现,他们此行需要保护的琴夫人母子对霍青敬畏中带着些许的亲近,就像对待家中做了大官的亲戚似的。 比他这个曾经奉命去千里之外接琴夫人到黎州,又一路上多番照顾的“熟人”更显得依赖。 这让赵东不得不怀疑,霍青除了军职和薛征薛老侯爷义子的身份外,还有着不为外人知道的另一层身份,而这一层身份隐约与藩王府有关。否则,他那股天下尽在我手的气概是从哪里来的? 赵东一时有些走神。 展平笑了笑,息事宁人道:“南地树林多绵延成势,湿气也比北方重,指南鱼有时候会失灵,在森林里一般要靠最原始的方法,观星辩向。” 指南鱼是用薄铁叶裁成鱼形,然后使它带有磁性,在无风的地方,将铁叶鱼浮在半碗水中,就能指南。 行军时,指南鱼是最普遍的辨向方法。 赵东知道展平是在替陈勇解围,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接言问道:“那依先生所见,观星可有难度?” 展平不是一个轻易下结论的人,他脸上蒙着的一层“隐忧”说明了一切。 看样子地图上的三条路都行不通,总不能再向西走回头路吧? “既然道路难行,不如就安心在村子里住下,等洪讯过去了,官道恢复了通行,咱们再日夜兼程的赶路不迟。”展平平静的说道,语气里有劝慰霍青的意思。 如果换作平时,陈勇一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行军之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在鱼龙混杂的地方久停。有时候按兵不动的危险,要远远超过在路途上可能出现的危机。 但陈勇刚才已经被三爷的眼风“压”得如同丧家之犬,让他出言提醒显然是指望不上了,现在的赵东想要说什么,只能“赤膊上阵”。 但赵东不会像陈勇那样,直通通的表露心迹,他垂着头听何图吩咐手下加固守备,待大家差不多决定结束议事时,赵东才像聊天一般,笑着道:“刚才我听底下的小兄弟说,有个江南什么物坊的管事求见,说什么是汇锦昌苏州分号的生意伙伴。咱们的人不给他通传,那人直接质疑咱们的身份,一个劲儿的问咱们是哪家分号的。” 赵东抚了抚脑门,仿佛不限感慨的叹道,“如今大牛村聚集的行商就有七路,这些做生意的眼睛都淬着毒似的,我就怕这些人压根就不相信这个什么大小姐的身份,反倒弄巧成拙,被有心人发现端倪。” 刚才质疑“洪讯”,现在又质疑“借汇锦昌的名头掩藏身份”这件事。说来说去,赵东和陈勇这两个人还是信不着三爷的决断。。 展平心中苦笑连连,如果不是经历了扬州城一事,他也不相信有人能心思灵透到直接猜出他们的来历。但是为了稳定军心,知道他们身份已被识破的人不多。 赵东提出这样的担忧看起来就像是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