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阿巳拿了两个水囊过来,小声地提醒王芍:“这几个人有点古怪,我看根本就不像是劫匪。”他朝那几个人中间指了指,“里头有个人贴着假胡子呢。” 王芍神情一黯,想了想,大着胆子走到那群匪人面前。 被绑着的五个匪人都很年轻,除了她有印象的络腮胡子外,果然还有个留着八字胡子的男人,此时那胡子早离了皮肤,颤巍巍的耷拉去了嘴巴上。还有个人更加离谱,在脸上涂了许多麻灰,根本瞧不出原先的样貌。 王芍仔细辨认这些人的脸,却一个都没有印象。 这些人应该不是怕她当下认出来才会乔装……难道是怕她日后会认出来吗? 所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劫匪,很有可能是和她有交集的人。 王芍只觉得肺腑里直冒寒气,她走回到阿巳面前,突然端正的行了一礼。阿巳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大咳起来。 王芍却正色的说:“阿巳兄弟,此行毕竟出了人命,留活口怕是会徒惹麻烦,事变从稳,事急从全,不如把这几个人也灭口吧。”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说出来的话却冷硬如刀。阿巳一时愣住了。 王芍却翩然上了马车,把已经惊呆了的众人阻挡在了车帘之外。 车厢外气氛凝滞,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崩溃了似的大喊起来,“少侠饶命……王……王小姐饶命。” 他们清楚的叫出了“王小姐”,就算是拂珠也察觉出了不寻常,忐忑的上了马车。拂珠瞧见小姐笔直如松的坐在那,神色平静极了,如同一汪澄澈如镜的湖面,不知道为什么,拂珠的心也莫名的安定下来。 车厢外,阿巳正缓缓朝那些人而去,轻盈却扣人心魄的脚步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有人凄厉的叫喊起来,“咱们是奉了茂……” 那人的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叫之声,以及阿巳的低骂声。 王芍一把推开车窗,就见被绑住手脚的几个人面门上都插着明晃晃的飞刀。阿巳气的咬牙切齿,正要往树丛里追去。 王芍扬声喊住他,她心口寒凉,头脑却出奇的冷静,“穷寇莫追。” 王芍出了马车。 阿巳蹲到歪七扭八的一群尸体里查看,然后朝王芍露出了一个歉然的表情,竟是没有一个活口。 刚刚王芍转身上马车之前,曾朝阿巳眨了下眼睛,阿巳立刻就明白过来,王芍并不是要让他灭口,而是想逼迫这些人说出幕后主使。 也怪他轻敌,竟不知树丛后头躲着高手,一手飞刀,刀刀致命。 阿巳走回去,问王芍:“刚才那人说出个‘茂’字,姑娘可有启发?” 王芍摇了摇头,神色沉重落寞。 这时身后的小径上传来马蹄声,三人寻声望去,就见霍三爷骑马在前,黑骆驼小跑在后朝他们而来,霍三爷依旧英武非凡,黑骆驼却浑身湿透、额角带血,模样十分狼狈。 “骆驼!”拂珠惊呼一声,语气都变了声调。 阿巳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朝主仆二人看去,发现两人都皱着眉头,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阿巳心想,看样子徐大哥这一路上挺会照顾姑娘的嘛。 黑骆驼徐平川骂骂咧咧的走过来,先是睃了王芍一眼,然后不好意思的对拂珠说,“让妮子们看笑话了,老……我中了这帮孙子的计,踩进个兽坑,差点淹死,真他……”他气的厉害,嘴角一抖一抖的。 兽坑是北直隶的说法,北方的猎人想在深山里捕兽,多挖好了陷阱,等野兽自己落网。南直隶却不这么叫,南地的猛兽少,这样的坑一般都是劫匪挖出来害人的,坑里多蓄水或是储沼泥,人掉进去几息就淹死了,劫匪再把尸体捞出来搜刮财物。 这里靠驿站近,有大坑不奇怪,肯定是刚才那些人瞧准了地形,故意引黑骆驼过去的。 黑骆驼掉进去却没有死,说明他真有几分能耐。 这时黑骆驼也发现了地上的尸体,“呦”了一声,问阿巳:“你小子手倒是快,怎没给哥哥留个活的?也好让哥哥出口恶气。” 阿巳脸色不太好看,朝三爷看去。 王芍也在看坐在马上的男人。 她第一次这么清楚真切的看这个人。 眉含远山,目藏千秋,像温润又冷冽的玉石,眼睛里是拒人于千里的疏离,却又仿佛能看透一切,仅凭面部表情就能让人感觉到武将的漠然与威严。 杀伐之人,又干净的不染俗尘,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矛盾又如此凤仪之人。 有一瞬间,王芍心中竟有了“能死在这样的人手里”的满足感。 三爷听阿巳禀报完刚才的情形,许是感受到了王芍的注视,目光朝王芍的方向看来。 王芍就看见他入鬓的长眉微不可查的一动,目光显出几分复杂。 王芍有些茫然。心想:这是什么眼神啊?虽然我长的的确有那么几分姿色,却也不至于露出这种难言的表情吧。 须臾她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不禁垂下头瞧了瞧自己:挂满黄土污泥的衣裳,破了洞的鞋子,露着血痕的手臂,满头满身的汗臭味……王芍立刻明白了这人眼神里的含义。 甭说是他,就算是自己亲爹站在跟前,恐怕也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会和她相认。 莫名的,一股怨气从心底冒了出来,心道:我变成这副鬼样子还不是拜你所赐? 王芍想也没想,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了回去,脱口道:“看什么看,忘恩负义!小人!” 霎时间四周的空气仿佛一静。 正抬着尸体的阿巳和徐平川手上齐齐一松,尸体“扑”的一声摔在地上。拂珠牙齿颤的“咯咯”响,默默朝小姐做出了个敬畏的表情。就连霍三爷坐下的那匹赤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