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平川并非没见过舆图,反而是因为经常见到各式各样的舆图,此时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舆图,山川、河流以及道路标识简洁清晰,从扬州到镇江各条道路有可能遇到的危险也略有标注。 比如他们所在的这条通往阜水镇的小路,前方便有黄色锦线绘制的村庄,村庄右侧就是他们一再强调的树林,在树林的下角则绘制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狼头。 徐平川挠着下巴,情不自禁的“嘿嘿”笑起来,一副如获至宝的模样。仰头问王芍:“妮子,这图不止一张吧?其他的给我瞧瞧。” 王芍脸色立刻黑下来。 这其实并不是作战用的舆图,而是商贾走货时用的“八通图”。 她忽略掉黑骆驼对她刺耳的称呼,指向图上的一片绿色,“这是我刚说的密林,听你的意思是要绕开上阜村,那只有从林子里穿行才能去阜水镇,我的小厮刚也说了,这个季节林子里有狼,他没说谎。” 拂珠扶着脸色惨白、嘴角渗血的张来富,向黑骆驼露出平生最凶恶的模样。那表情好像在说:看见了吧?看见了吧?那里分明就有一片林子。 他们以为黑骆驼应该向张来富道歉,至少也要露出个愧疚赧然的表情,黑骆驼却将手里的图挪远的端详一阵,可惜道:“你不提醒我倒没看出,你这图有毛病。”他把图铺在膝盖上,指尖在上阜村的位置上画了个圈,“这村子往东一直到阜江口,平坦坦什么都没有。”他手指所到之处正是用葱绿色锦线绣出的树林式样,看他那模样,并不像是在狡辩,反倒有些郑重。然后他将手指挪到上阜村南侧,画了个弧度,“这边有及腰高的芦草,今晚子时我们从这里穿过去,向东南去大牛村,绕驿道去镇江。” 王芍听的目瞪口呆:“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那时候她在林子里走失,外祖父为了寻她心疾复发,后来找父亲来瞧,才知道外祖父得了顽症。她满腹的憋闷无处发泄,差点一把火把那林子给烧掉。 后来外祖父说,阜江几十年都没有发过洪,就是因为上游有这么一片林子,树木的根牢牢抓着河堤的泥土,阜江的水滋养着这些树,他们的关系牢固的就像是一家人,她若是把林子烧了…… 王芍忽的挺直后背,许多年前外祖父苍老的话尤在耳边轻响——“你若是把林子烧了,阜江就会发怒,而阜江发怒后遭殃的只会是下游的良田和村庄,甚至是下阜村的村民……” 王芍的心一丝一丝的升腾起寒意。 她已经五年没有来过扬州了,难保五年的时间里又有谁在林子里走失了,从而奋起烧了那片林子? 不不不,那林子起码有上万棵树,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可这又怎么解释黑骆驼的言之凿凿呢?就算他们从村南边的芦草地里走,经过村子的时候还是会看到那片林子。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拂珠见小姐瞪着黑骆驼,一副魔怔了的样子,连忙上去扶住王芍,顺便不忘狠狠的瞪黑骆驼一眼。 粗鲁!野蛮!小姐怎么这么倒霉,招惹上这么一群土匪? 王芍靠着拂珠半晌才缓过神来,她心中五味杂陈,面上却强自镇定道:“拂珠,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拂珠应了一声,扶着王芍走进了破庙,张来富捂着肚子也跟了进去。 “来富。”王芍刚走进破庙,就回身拉住张来富,低声吩咐,“你盯着他,我要看看那林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 “啊?” 拂珠和张来富齐齐惊诧出声,王芍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庙后不是有一颗树吗?这里地势好,我去树上用千里筒瞧瞧,总能瞧见个轮廓。” 王芍自从在密林里走丢后,就学会了爬树和泅水,平日在府里也没少“展示”,张来富和拂珠听了,果然收起了惊讶。 “爬树啊。”张来富抹了一把汗,他还以为小姐要一个人去前头探路呢。 拂珠忙不迭从随身的包裹里取出千里筒,反倒有点不放心张来富,“我瞧着门外有一根棍子,你拿着防身。” 刚被黑骆驼踢那一脚,她可是瞧见来富嘴角渗了血沫子的。 张来富应着:“行,你照顾好小姐。”就转身到庙门口坐着去了。 王芍和拂珠脱了鞋子拿在手里,像猫一样贴着庙墙转去了破庙后头,那树远比王芍预料的更适合攀爬,一半的树干和残墙旧瓦紧紧的靠着,有一根树杈干脆骑在了破庙的屋顶上。 王芍穿上鞋,把千里筒用带子捆在腰上,小声嘱咐拂珠:“你站到边上去,这庙上的砖瓦都旧了,要是砸下来就糟了。”说罢就攀着树干爬起树来。 拂珠站在原地瞧了一会儿,见小姐颇为顺利,便往远处挪了挪。 王芍很快爬到了最高的树杈上,她胆子比同龄人大,稳定好身子就取下了腰间的千里筒。 千里筒能看到的距离有限,王芍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镜筒里瞧见模糊的村庄轮廓,她心头一喜,上翘的嘴角刚展开弧度,就猝不及防的一顿,随即笑容彻底消失在王芍的脸上。 她竟然看到了阜江口,那里离村子竟然那么近……那片树林,果然消失了。 王芍脑子嗡嗡作响,一失手,镶嵌着百宝琉璃的千里筒从手里掉了出去,直接掉在了树底下的碎石头上,清脆的碎裂声传进王芍的耳朵,她来不及心疼,抱着树干急促的下了树。 拂珠正心疼的捡着千里筒的碎片,抬头就瞧见小姐的胳膊上渗出了血,“小姐你受伤了。”拂珠扔掉千里筒,飞快的上前扶住王芍。 却有雷鸣般的声音从拐角处传来——“贱人贼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