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间,太子刘彻在朝堂提出裁撤边军之事,让群臣举行朝议。
裁撤边军虽是事关重大,但朝臣已早有预料,毕竟随着武威城和西宁城陆续落成,大批奴隶已开始修筑两城周边的长城关墙及要塞,大汉西陲渐稳固,实在没必要继续在陇西,北地与安定屯驻大量边军。
依照大汉军制,大汉过往的征兵制度分作三大类,兵役,募兵与谪戍。
男子年满二十三岁则需服兵役,役期多为两年,首年在本地郡县做府兵,谓之正卒,次年到边郡戍守或到京师守卫,谓之戍卒或卫士。如遇战争需要,适龄男子还须随时应征入伍,至战争结束或年满五十六岁才能免役。
募兵则是如虎贲骑,中垒骑和细柳骑等朝廷精锐部队,招募适龄的良家子,从严择取合格者,入伍后给予其较高的待遇,军龄大多不短,退伍后朝廷还会授予相当丰厚田宅和赀财。
至于谪戍,则是指朝廷谪发已科罪犯或徒隶等为兵,此类兵员无疑是军队的最底层,既无军饷,亦无抚恤,平时做着最繁重的活计,战时还会被推上战场做炮灰。
按说朝廷是不需主动裁撤边军的,只需后不再将服兵役的百姓派外陇西等地即可。
只因匈奴数十年来屡屡犯边,朝廷兵员不足,只得延长部分边军的服役年限。尤是陇西,安定和北地三郡是大汉西北的门户,又作为京师长安城的最后防线,最多曾屯驻过三十余万边军,且大多兵龄较长,战斗经验丰富。
如今武威城和西宁城尽皆落成,朝廷已向两城各移防了十万役期未满的年轻边军,后两郡边军按正常兵役时限不断轮替即可。
陇西等地则将交由郡县的本地府兵守备,剩余的近十万边军多为超过兵役期的老兵,势必要全数裁撤。
可是该如何裁撤,裁撤后该如何安置,皆是棘手的问题。
遣返原籍,命其解甲归田?
若家中有妻儿老小的到还好,若是孤一人,这些年级不小的光棍汉,打了好些年仗,吃惯了军饷,愿安安分分的重新下地干活么?
若是活得不如意,怕是会成为民间的大隐患,甚至落草为寇都有可能。
刘彻能想到的,大汉群臣们自然也能想到,纷纷低声议论,却久久寻不出解决之道。
大汉立朝以来,大规模裁撤边军还是头一遭,并无先例可循。
大农令曹栾更是愁眉不展,裁撤边军虽能节省国库支出的军费,但后续的资遣和安置费用必然是笔庞大的开销,光是该不该授其田宅,给多少赀财,就是大难题。
丞相袁盎起出列,躬道:“下,可否让这些边军将士前往雍凉屯田?”
群臣多是附议,雍凉原本被匈奴右贤王占据,将之作为驻牧地,如今大汉将之夺回,却尚未来得及大规模移民,派这些边军去屯田,既能垦荒,又为朝廷省下大笔安置的开销,岂非两全其美?
刘彻微是皱眉,久久不语。
屯田之举源自秦朝,秦始皇命蒙恬北击匈奴后,在河朔之地建立塞城,让守卒平耕作,战时执戈,以使朝廷不必向那些塞城运送过多粮食。
大汉立朝后,匈奴势大,汉文帝接受了晁错的谏言,用招募之法,有计划的向边境移民,并修筑塞城堡垒,用以屯田戍边。
数年前,大汉出兵夺回河朔之地后,新设朔方,云中,五原和西河这四大边郡,就曾从中原征募百万移民前去屯田戍边,效果着实不错。
袁盎这法子确实可行,但刘彻仍有些犹豫。
要屯田,就必得焚草垦荒,此时的雍凉之地可不似后世般黄土朝天,而是牧草萋萋的大草原。
后世的大西北渐渐贫瘠沙化或许是因气候变迁,但过度滥垦滥伐,导致水土流失严重,更是会急速加剧这种变化。
牧草不能烧,林木不能砍!
一旦土壤彻底沙化,即便后人大举植树造林,怕都难以挽回了。
刘彻心意已决,却是犯愁,不知当如何向群臣解释何为环境保护,且若雍凉之地放着不开发,也未免太过浪费了些。
便在此时,太仆石奋颤颤巍巍的起,缓缓出列道:“下,雍凉之地水草丰沛,适宜畜牧,不若广设马苑,多驯养些战马,如何?”
刘彻不由眼神微亮,朝有一老,如有一宝啊!
他不是没想过在雍凉之地发展畜牧业,但不少品种的羊吃草时,会连草根一并吃掉。即便田氏商团的纺织作坊需要大量羊毛,刘彻也没准国舅田胜大肆养羊。
至少在雍凉和关中皆不宜大量养羊,尤其是山羊,漠南草原倒可以少量养殖。
刘彻虽不是甚么环保狂魔,但后世的教训摆在眼前,华夏境内最容易土壤沙化的几大块区域必须要加倍重视,免得被后代子孙指着脊梁骨痛骂。
至于养马么,自是经济又实惠,既能为大汉提供更多战马,马粪还可肥沃土壤,这才是一举两得。
还有牛,牛……
刘彻愈发兴奋,抚掌笑问道:“老太仆,可曾喝过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