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贤王疯没疯尚未可知,但先前领兵攻城的数位匈奴将领真是快疯了。 先前的攻入城中的四千精锐骑兵伤亡惨重,能安然撤回的不足半数,足足损失了两千余骑啊! 匈奴和大汉的军制甚是不同,匈奴兵士大多来自不同的部族,且多由其族长亲自统率,归附在匈奴诸王帐下,为之效力。 换而言之,匈奴军队实为部族联军,尤以匈奴右部为甚。 匈奴右贤王的属地曾涵盖雍凉之地,祁连山北乃至西域东北部,可谓域界广袤,附属部族众多,其麾下兵员的来源亦是驳杂。除了右贤王的两万亲卫骑营乃是栾提王族的部众,其余将士皆出自诸多附属部族。 先前伤亡的两千余骑,正是那些领兵将领的族中精锐,伤亡如此惨重,意味着他们部族的实力骤减。 对匈奴部族而言,实力意味着地位,意味着话语权,意味着一切。 若部族精锐伤亡殆尽,即便将来攻下这武威城又如何? 分润战利品之时,还有底气与旁的将领争夺么? 即使右贤王论功行赏,但拿到手的战利品,没有足够的实力,真能保住么? 匈奴诸将的厌战情绪愈发高涨,尤是当匈奴将士们尽皆得知王庭陷落的消息后,整个匈奴大营登时炸开了锅。 他们常年为右贤王征战,早已在右部王庭安家落户,娶妻生子。如今王庭陷落,家中妻儿死活不知,哪还有心思攻甚么城? 便连右贤王最为仰赖的亲卫骑营都是人心浮动,军心思归。 “大王,撤兵吧!” “是啊,待得夺回王庭,再重整大军复仇雪耻!” “大王,回返王庭吧,再拖下去怕是要炸营了……” 匈奴将领硬着头皮,齐齐进入大帐,皆是对躺在卧榻上的右贤王苦劝道。 “……” 面如金纸的右贤王缓缓睁开眼,浑浊的双眼望着帐顶垂下的那些五彩绸束,皆是他的阏氏亲手编织而成。 两人成婚多年,每逢出征前,她便会赠他一条,期盼他能得胜归来。 岂料,此番出征,竟落个天人永隔。 “停止攻城,全军稍作休整。” 右贤王此时已恢复了理智,颓败的摆摆手,有气无力道:“明日清晨……撤兵!” 匈奴诸将闻言,皆是大喜过望,却又闻得右贤王再度下令。 “撤兵之时,留下五千骑射断后,免得汉骑出城追击。” 右贤王毕竟久经沙场,恢复理智后,顾虑甚为周全,复又道:“再派出大量游骑斥候先行探路,免得中了那甚么虎贲卫的埋伏。” 匈奴诸将忙是领命而退,将明日撤兵的军令早早传达下去,以便安抚军心。 卧榻之上,右贤王重新阖上眼睑,寒凉的泪滴从眼角缓缓滑落。 汉军不会如此轻易放本王撤回王庭的,回途定是杀机重重。 或许,再也看不到那巍峨的贺兰山,湛蓝的扎萨克湖,只不知埋骨他乡的匈奴人还能否回归长生天,与妻儿们重新团聚? 翌日清晨,随着匈奴右贤王撤兵,近半月的武威攻防战彻底终结。 大汉安夷将军公孙歂和安北将军史惕率三万汉骑出城,却并未冒然追击匈奴大军,只与断后的五千匈奴骑射来回拉扯,刻意周旋。 公孙歂志得意满的笑道:“拖住这数千匈奴骑射,又是大功一件!” 史惕颌首认同,此番并肩作战,他彻底见识了公孙歂的奇谋诡计,对其甚是敬佩,认定此人日后必是大有作为。 此时不好生结交,更待何时? 亦在这日,平静多日的大汉朝堂再度热闹起来。 “殿下,匈奴右贤王当真领兵进犯武威城?” “殿下,乌桓各部出兵征讨匈奴左谷蠹王庭之事,为何臣等皆不知晓?” “殿下,恕臣斗胆,敢问朔方,陇西,云中三大边郡皆是挥师塞外,却为何不见陛下颁布诏令?” 就在昨日,长安权贵们纷纷接到来自各地的呈报,方才得知短短月余间,大汉竟发生了这么多大事,偏生他们尽皆被蒙在鼓里。 尤是向来主张与匈奴和睦的保守派重臣,简直急红了眼,皇帝和太子到底想做甚么,莫非被近年的连番对匈大捷冲昏了头,真要兵发大漠,讨伐匈奴么? 他们虽是主和,却非国贼,而是真的忧国忧民。 大汉固然能凭借险关雄城抵御匈奴人,但若真挥师塞外,在那广袤的草原和大漠与匈奴决战,无异以卵击石啊。 昔年高祖刘邦能将西楚霸王逼得自刎乌江,算得上兵强马壮,身边还有萧何,张良,周勃等一众贤臣良将。 可那又如何? 高祖亲率三十余万大军征讨匈奴,反是被冒顿单于领着匈奴铁骑围困在白登山,足足困了七天七夜,粮道断绝,端是饥寒交迫,危在旦夕。 若非高祖采用陈平的计策,暗中向冒顿单于的阏氏行贿,怕是难以脱险,凭白丢了性命。 以高祖之雄杰,尚有白登之围,被逼订立城下之盟,何况帅才匮乏的今时今日? 刘彻也是晓得保守派朝臣的顾虑,倒也没想太过怪罪他们。 依照史籍记载,汉武帝虽是取得了对匈作战的巨大胜利,却也未并未真正根除匈奴这个北方大患。武帝死后,汉匈之间又是打打停停的折腾了百余年,直到东汉和帝刘肇兵发漠北,将北匈奴彻底击溃,方告终结。 汉武帝的功绩固然无法抹杀,但他的连番对匈作战,彻底掏空了文景两代帝皇忍辱负重积攒下的厚实家底,使得大汉百姓必须缴纳沉重的税赋,当真苦不堪言,也变相导致了西汉的没落。 故此,主和派朝臣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尤是他们并不晓得大汉此时真正的实力。 事实胜于雄辩,如今战局虽已明朗,但捷报未到,说甚么都是虚的。 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