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薄扬当然不可能再拒绝他们的好意,心里虽然牵挂林溪,但也觉得他们的话是有道理的。
人人都是需要发泄和自我调节情绪的,薄扬是急脾气,所以发泄情绪和调节情绪通常都是简单直接的,有什么火基本上当场就撒了。
但林溪一直以来就是个温吞吞的慢性子,内敛又温柔,就算有什么情绪,就算想要发泄情绪,那都是沉默的,独自的,无需观众也无需安慰的,让她自己默默调整就好。
而且最终也没去和姚嘉云林洵会合,越泽和江潮拉着薄扬随便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馆子。
薄扬还打了个电话让姚嘉云吃完带林洵周围转转,说林溪休息了,让他们暂时别去病房吵着她。
姚嘉云难得的这段时间都没怎么和薄扬针锋相对的互刺,要说这话放在以前,摆明着姚嘉云是会和薄扬掐上几句的,但眼下也就挺随和的应了,还说会带林洵去间画廊逛逛。
薄扬跟着越泽和江潮在那小馆子的靠窗卡座坐下了,虽然环境没多豪华高档,但装修得还算雅致,而且眼下已经过了饭点,所以并没有什么太多客人。
除了他们这一桌,也就只有更远处的一桌一家三口而已,而且显然已经用餐完毕。能够听到孩子脆生生的咯咯笑声传来,有着一种平淡的幸福。
薄扬目光若有似无地朝着那桌一家三口看着,目光还算平静,却又隐隐透着些许深藏眼底的哀伤。
江潮和越泽互相传阅着桌上仅有的一本菜单,叫来服务员点好了几个菜色和饮品,服务员去为他们下单,江潮拿过茶壶,刚给他们三人面前的杯子满上了茶水时,就听到薄扬淡淡的一句,“原本,我也快是一家三口了。”
江潮拿着茶壶的动作顿了顿,端着茶壶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里难免透出几分唏嘘,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轻轻将茶壶在桌边放下,脑中思索着究竟是劝慰说还年轻以后还会有的?还是要说上一句节哀?
江潮还在兀自思索着,越泽倒是伸手拍了拍薄扬的肩膀,“这个先不要也好,我不太会说什么这是命啊之类的劝慰说辞,但……”
听到越泽这话,薄扬转眸看向他。
越泽微微笑了一下,“你可能不知道林溪之前是怎么过来的。”
“我知道。”薄扬点了点头。
越泽却摇头道,“不,你没完全知道。你知道她的职业,知道她家道中落,知道她缺钱,但你不知道她为了想赚钱,都做了什么。”
薄扬一时答不上这话,其实答案他是有的,林溪除了本职之外,还兼职教英文,兼职做代驾司机这些,薄扬都清楚,但他此刻就是觉得,越泽所说的‘她做了什么’,和自己所知道的‘她做了什么’并不相同。
“你对我们这行当可能所知不深,但应该也多少清楚,在我们这行当,很多的项目其实都是会和辐射接触的。最耳熟能详的,就是放射科了。”越泽开了个话头,还挺有水平,这话一出来,薄扬就已经大概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意思。
越泽声音是一种算不上特别低沉,但又不会特别尖锐的声线,在情绪平静的时候,恰到好处的语速和声线,使得他的声音多了一种熨帖感,听起来让人觉得舒服,而且他很会说话,知道什么话题要从什么角度切入能够更好的让人理解和接受。
也是因为这样,在和病人家属交流的时候,越泽总是很得心应手。
“放射科这辐射都写在科室名字上了,自然是无可厚非。但除此之外,其他一些科室,也是会对辐射有所接触的,比如我所在的科室,骨外。”
越泽笑了笑,表情似是无奈又多了几分自嘲,“我们骨科手术中会用到C臂机,一般都是利用脚闸远距离曝光,而且会穿铅衣,总之就是各种防护吧,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谁也说不好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听闻某医院骨科同行主治的女儿,两岁时检查出来有视网膜母细胞瘤,摘除了一只眼球,另一只还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谁也说不好这和那位主治医生在工作中所接触的辐射有没有关系……”
江潮似乎也是听过这事儿的,所以此刻也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而林溪的专科内,有一种叫做介入手术的治疗手段,受到的射线损害是很大的,和我们骨科用C臂机的那种一过式造影不同,她专科的那种介入手术通常是全程造影的。长时间的大剂量接触射线……所以其实这种手术通常是不鼓励未婚未育的医生来做的。但这种手术吧……”
越泽说着也叹了口气,江潮在一旁低低补充了一句,“补贴比较多。”
越泽这才继续说,“虽说不鼓励未婚未育的医生来做,但也不代表已婚已育的医生就不怕辐射的。林溪缺钱,所以有段时间她接介入手术的频率,其实有点高了……”
越泽所说的这个,的的确确是薄扬不曾了解的。
不得不说,越泽安慰人的办法还真是……很清奇啊。
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反倒更心疼了,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