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在逃出洛阳的时候, 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再次回来。
巍峨古朴的城墙, 宽敞而笔直的青石板正街直通内城中央, 鳞次栉比的瓦舍民房,酒馆的旗帜,坊市前的衡门, 熟悉而陌生。
这一条直通皇城的正街,早已被肃清,沿街身穿冀州兵甲胄的军士执矛警戒,守卫严密,未见半个平民百姓, 也听不见半点喧哗。
“阿娘阿娘,为什么没人呀?”
虎头并不能清楚表达出心中的疑问, 但小小的孩童已经意识到, 眼前和自己平时出门所见情景不大一样。
“他们先不出来,等我们过去了再说。”
洛阳之前甚是混乱, 但霍珩攻下司州之后, 已命韩光留下整治。一年多下来成效显著, 但他携妻带子, 还是更慎重些, 于是下令车驾途径区域戒严。
晏蓉就不给儿子说太复杂了, 就挑简单的说了说。
阿宁趴在轩窗前, 偷偷撩起帷裳探头往外看, 小女孩接着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霍珩刚好打马过来, 闻言俯身摸了摸闺女柔软的发顶, 含笑:“先不回了,我们搬家,搬到这里来。”
“搬家呀!”
两个小家伙齐齐惊呼,瞪大乌溜溜的眼睛对视一眼,叽叽喳喳追着父亲问了又问,消化了这个事实后,虎头伸出手臂,嚷道:“阿爹!我也要骑马!”
这小子眼馋骑马有些时候了,前段日子见父亲骑马在外,他嚷嚷着也要,霍珩也不拒,信手就儿子抱到身前来,一手控缰,一手抱紧他,缓缓前行。
于是,虎头就有了一个最爱的新游戏,和父亲一同骑大马,一有机会就要伸手。
当然了,这活动总少不了小阿宁的,她和弟弟一起被父亲抱过去了,霍珩身高臂长,抱住两个小孩童一点没压力。
晏蓉探头嘱咐:“不许乱动,要听阿爹的,可知晓了?”
“嗯嗯嗯!”
两个小家伙忙不迭应了,又连声“驾驾”催促马儿快跑,霍珩轻轻一夹马腹部,那匹乌云盖雪宝驹是十分善解人意地缓缓奔跑起来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
前方洒下一串小孩子的欢快笑声,晏蓉摇了摇头,放下帷裳:“都是他们爹给惯着。”
“郎主有分寸的,夫人莫担忧。”
申媪给提起暖笼里的茶壶,倒了一盅热茶递给晏蓉,感叹道:“真想不到啊,咱们又回来了。”
是啊,又回来了,目的地还是她曾今视作囚笼的南北宫。
晏蓉一时也是百感交集。
……
当年一场大火,将北宫尽数焚毁,连以复道相连的南宫也收到牵连,烧毁了小部分宫殿。
幸而当年天降鸿雨,大大遏制的火势,这作前朝功用的南宫,才得以保存大半。
经过高高耸立的朱雀阙,车驾直入南宫,霍珩直接把妻儿安排在自己曾下榻的永宁殿。
他让韩光紧着整治洛阳,而非皇宫,所以这南北宫后方依旧一片焦黑,不过前面这些宫殿倒打扫得十分整洁。
霍珩认为先这样可以的,他家眷简单,且是要住在一起的。乱世过后,百废待兴,先紧着大兴土木修缮宫殿,很没有必要。
他仅仅就让人把南宫北边的宫墙修补一下,把烧塌的地方补好补牢固。
这举动不但得到他麾下的新旧班子夸赞,更得了正暗自忐忑的洛阳百姓好感,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霍珩极厌恶怀帝,因此毫不犹豫摒弃了旧日的大齐皇帝的前寝,而是选择了东路的永宁殿。
晏蓉大约能猜出他的心思,也不问,只接过儿女交给乳母,亲自替他抚平前襟上的皱褶,笑道:“你自忙去吧,不必记挂我们,陆礼他们怕是等急了。”
对比起霍珩千里返家的急切,他进洛阳的速度实在是太迟缓了些。带着小童本就走不快,路上还因阿宁和虎头见了奔涌的黄河非常惊讶,他特地留了一日,陪儿女多角度观赏了这条母亲河。
这般不疾不徐地走走停停,等抵达洛阳,已经是九月中旬的事了。
要不是深秋渐冷,又唯恐降雪路难行,他大概还能走得更久一点。
霍珩称帝,已经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陆礼等一干人已经提前赶到洛阳忙碌各种事去了,偏偏他这个正主迟迟未现身,许多事情得当面确定,诸人翘首等啊盼啊,终于把人等来了。
这不,霍珩前脚进南宫,他们后脚就求见了。
霍珩也不好晾人,于是捏了捏晏蓉的手,道:“那我先过去,你和阿宁虎头先歇歇,不必急着收拾。有什么缺的,尽使唤人取用即可;宫中事务慢慢理清不迟,若宫人鲁钝,随意替换无需顾忌。”
大齐覆灭,南宫却还有不少无处可依的宫人留下来,等冀州军攻下洛阳时还不走的,自然是想一并伺候新主的。韩光清理南宫是时候,筛选几遍,把剩下的人各自安排了职位,作维护洒扫宫室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