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困了,或许感觉到安心,晏蓉阖目后很快陷入沉睡。
翌日,天蒙蒙亮她就醒了。
要打点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霍珩起得更早,摸摸枕畔,触手甚凉。
晏蓉处理了些事务,看天大亮了,先去给老太太问了安,接着就命套车出门,去给吕氏上炷香。
麻氏昨夜起就睡在那边,见晏蓉来了暗撇撇嘴,好活轮不上自己,这些晦气事就特意叫的她。
不过她也不敢有微词,因为这是荀太夫人的意思。
麻氏这些小情绪,晏蓉并不知,就算知了她也不理会,互相见了礼,她给吕氏上了香,哀思一番,又闻言劝慰了两个如霜打茄子般委顿憔悴的孩子。
待了约半个时辰,她出了灵堂,仰脸看了眼湛蓝的天空,天气很不错,可惜春寒陡峭。
晏蓉叹了口气。
沿着廊道往外走,刚拐过弯,忽听见前方有些喧哗,她蹙了蹙眉。
麻氏喝道:“何事喧哗?”
她这一喝十分严厉,虽是过府打理白事,但这毕竟算是麻氏数十年来首次独掌权柄,二日来风风火火,她立下规矩良多,其中一条就是不得喧哗。
如今有人违了,她一脸不悦。
有个管事装束的中年男子匆匆上前,见礼后,忙禀:“回三夫人的话,是大院有个舞姬昨日傍晚私逃了,奴正要遣人手去拿。”
“昨日傍晚逃的,为何如今才发现?一院子的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麻氏斥责几句,又说:“那你先遣几个搜搜去,昨日逃的,今日怕是难寻。若找不到,遣人去官衙报一报就罢,府里正忙碌着,哪还能腾人找个逃奴?”
时下逃奴并不鲜见,主家找到人便罢;若找不到,就遣人上官衙报备,官衙和属地上的州郡互通有无,若是以后逮住,就刺青送回主家。
不管前者后者,生死皆由主家。
只是如今照片啥的通通没有,只要逃脱一开始的搜捕,后续再被找到的可能性就不大。
不过吧,不要以为逃了就万事大吉,从此重获自由了,事实上并非这样的。
没有户籍,只能冒充流民,人身安全完全没有保障。再来如今的世道,很多地方都遍地饿殍,拿着钱未必买到粮食,三餐就是个大问题。
总而言之,没点硬本领,逃了是活不下去的,因此更多人是宁愿死也不肯离开主家,只求有一片遮风挡雨之地。
那管事虽挨了骂,但麻氏说的在理,他忙不迭应了,匆匆下去办不提。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晏蓉并没在意,和麻氏告别后,她出门登车折返。
马蹄哒哒,宽敞的车厢微微摇晃,晏蓉喝下一盏热茶,觉得胸腹处多了热意,慢慢流淌至四肢,她吐出胸腔一口浊气,索性推开轩窗,撩起帷裳往外眺望。
几个孩童在道旁追逐打闹,嘻嘻哈哈,一个最小的男孩摔跤了,跑在前头的其中一个大男孩连忙折返回来扶他,然后两人手牵手一起继续追逐。
还有农人挑进城摆的小摊,卖的腌萝卜和几样腌菜,后面坐着两对青年夫妻,衣裳半旧不新,脸冻得通红。那个夫君刚买回一个热饼,未坐下就递给妻子。那包着头巾妻子让夫君先吃,夫君不肯,妻子只得接过,低头咬饼时,眉眼含着化不开的笑意。
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晏蓉眉目渐渐舒展,勾起一抹微笑。
“夫人,外头冷,您快快放下罢。”
“我不冷,我……”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出来一怔骚动喧哗,隐隐听见有哭声,御者轻叱一声,马车停下。
护持在侧的晏一打马过来,禀道:“主公,前方道阻。”
晏蓉已经看到了,拐了弯后,前方有一车驾正挡了道,正确来说,应该是这车驾也被人阻了。
香木车驾,精绣吉祥纹的蓝色帷幕,显然被对方也是邺城有身份的某家夫人或小娘子。那挡路者是个蓬头垢面衣裳褴褛的女子,大约也是看明白了这一点,才扑出来求救的。
“贵人,求您善心,救救我吧!”
那女子声音有些哑,不过还挺好听的,她一边跪伏叩首,一边面带惊恐地频频回头,她身后不远有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正虎视眈眈。
云姬虽有心理准备,但她没想到外头生存会这般艰难,她甚至还没出邺城呢。
昨日傍晚,她仔细布置一番后,借着主母逝世家里忙乱,成功逃了出来。她已经乔装打扮过了,脸涂黑,衣裳陈旧褴褛,十足一个贫民少年。
但事情远没这么简单。
既然是贫民,还没有户籍,就甭想去上好的客栈投宿,她也不敢。然而底层混生活的人,眼光毒辣者甚多。她刚踏足外城,一家赌坊的管事单凭她的步伐,就断定这必然是个受过严格训练的舞姬,再一看身姿,就知是个上等货色。
这是大户人家的逃奴吧?
正好捡漏了。
于是,云姬还未被主家搜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