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桐连爬带滚地出去了, 霍珩重重喘息,喉结滚动几下, 倏地往回举步。
“夫君!”
晏蓉急了,提起裙摆奔出偏厅, 连忙追上去。
霍珩步伐又急又大,万幸他只是回了正房,并未有往院外而去。
“夫君?”
霍珩入了内室,立在中央已有片刻, 晏蓉心下惴惴,偎依在他身侧, 低声道:“夫君,她突然来找我,我真不知她说这个,我……”
“我知道。”
霍珩打断了她语无乱次的解释, 哑声道:“我都知道。”
他并未苛责于她, 只是情绪低沉,棱角分明的面庞有一抹隐忍却难以掩饰的痛楚。
晏蓉突然觉得很心痛, 浓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 忽后悔见了麻桐。这么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这世上能让他出现消沉情绪的事, 大概也寥寥无几。
她知道彭夫人去世的具体时间,那时他才十一二岁吧, 一个半大孩子, 必定被这个消息伤得很厉害吧?
晏蓉张臂紧紧抱住他, 他随即紧紧回拥,力道大得似乎要讲她的肋骨折断。
晏蓉喃喃道:“是我不对。”
“阿蓉,你没错,我也没有怪你,别怕。”
他将人抱起,矮身坐在槛窗前的方几旁,将她置于自己膝上坐着,搂住低低地说:“况且,我母亲确实是吻颈自戕而亡,你早晚也会知晓的。”
霍珩大约是想起了什么,牙关紧咬,双目猩红,他急促粗喘几口气,忽低头把脸埋在她的肩窝。
他不是个软弱的男人,但此刻却需要一点时间缓和。
晏蓉心中闷闷地难受,不再说话,只抬手抱住他的大脑袋,侧脸紧紧贴着他。
屋内沉沉的安静,只余晏蓉轻抚他宽厚背部的细微衣料摩挲声。
霍珩终究不是当年那个十一二岁的孩子了,一时心潮大动,不过片刻,也就渐渐恢复过来。
“我母亲出自召陵彭氏,垂髫之年与我父亲定下婚盟,两家约定,只待及笄,便嫁入霍氏。”
霍珩低低的声音在室内响起,既然已开了个头,他便索性一次将前情后事告知于她,以免再随意来个人,也胆大包天竟敢以此相胁。
他的母亲彭氏,幼时便于父亲霍襄定下婚约,既有归宿,而后一腔少女绮思便寄托在对方身上,尤其霍襄来过几次,英武少年,俊朗潇洒,更是怦然心动,从此彻底沦陷。
然而很可惜,她的姻缘路十分崎岖。
霍襄父亲早逝,被母亲和忠心家臣家将护持,倒也顺利接掌了祖业。他知道自己有未婚妻,到了年龄迎娶对方,本也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一个人生规划。
可惜事情往往会有意外。
在他十八岁之时,迎娶彭氏的前一年,奉上命领兵镇压清河叛乱。清河势大,此战甚是艰难,最后用了离间计,方促使清河大将之一柴骁归降,继而大破清河。
霍襄一生中最大的变数就在此战之上,他遇上了自己生命中一个劫,柴骁之嫡出幼女。
柴女月貌花颜,冠绝清河,本霍襄也自认不是个以貌取人之辈,可偏偏惊鸿一瞥之后,他就记住了这个柴女。
柴骁归附霍氏,这人也是个有心的,于是在清河折返邺城期间,柴女总频频出现在霍襄左近。一个有心,一个被吸引,一颗少年心快速沦陷,继而不可自拔。
霍襄极珍重爱人,却不是个恋爱脑,他最好的展望,也就是在迎娶彭氏后,再纳柴女为贵妾,自此妻妾和睦,琴瑟和鸣。
此时,霍氏与彭氏的婚事已经提上日常,他很敬重母亲,于是回邺城后,就将心意禀明。
谁料荀太夫人大怒,坚决不允。她认为柴女此人,心思不纯,偏手段高明,区区一些时日,就将她的儿子迷得晕头转向,若纳进家门,当是祸患之源。
纳妾完全可以,但绝不可是柴氏之流。
可惜霍襄是真爱柴女,这一场母子拉锯战持续了很久,直到彭氏进门之前,也完全没有消弭的迹象。
后来荀太夫人觉得这样不行,于是她采用了迂回之策,说让儿子先好好迎娶了儿媳进门,待诞下嫡孙,她再观察观察柴女,若她真有儿子说的那么好,届时再纳便是。
母亲态度好不容易软了,霍襄自然是欢喜的,况且娶妻也是之事他从未排斥过,于是,母子达成和解。
后彭氏进门,着实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新婚生活,婆母慈蔼,夫婿温和,她一颗芳心尽寄郎君,只盼长长久久。
可惜好梦总容易醒的,婚后第二年彭氏怀孕,她发现不对了,夫君和婆母争执频频,有时声音之大,甚至能传出墙高院深的溧阳居。
母子拉锯战再起,这回要更加猛烈,在彭氏诞下一女之后,她终于千方百计知悉了真相。
她心爱的夫君,在迎娶她之前就有了心上人,千方百计要纳进门来,她愤恨,她不甘,她嫉恨若狂。
这直接导致夫妻争执频频,关系降至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