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钰又道:”马昌远想吃锦娘做的东坡肉,其实她是做了一碗。”
“那为何不端来?”沈泽棠接着她的话问。
“因为有毒。”舜钰淡淡地:“锅里的水掺了毒,焯好的猪肉块看着与寻常无异,洇在盘底的水却发绿。”
”你倒看得仔细。“沈泽棠笑了笑:”他那里的碗盘碟子也是绿色。“
舜钰颌首,抬手把晚风吹散的碎发捋至耳后:“我还不想死呢。”田家的案子一日不解,她都要惜命地活着。
手才从耳畔落下,即被沈二爷拽住手腕,略施力就扑进他怀里,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想使坏。
舜钰挣了挣,却被他大掌按住脊骨,箍得更紧,她的脸颊贴着宽厚的胸膛,能听到沈二爷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么倔,服个软又能怎样......不许再哭了。“嗓音很和善,挟带成熟男子的侠骨柔肠。
她都不知自已何时哭了呢。
温暖来的并不刻意,却最能打动人情。
舜钰便觉心底被狠狠戳了一记,眼泪扑簇簇地止不住。
过去半晌,她才埋首在他衣襟上蹭了蹭,推搡着要分开,沈二爷不让,抚触着肩胛的嫩骨儿,问:”为甚么哭?“
为甚么哭,不能也不想告诉他。
这一路所见的官员,赵守善、唐同章及马昌远、怕是与田府灭门案子都脱不了干系,而这些人与沈二爷很熟识,谈起父亲来彼此更不避讳.......舜钰脑袋里的弦倏得绷紧。
“没有哭.....。“碎发犹沾染泪湿,她眼眶红红地:”是梅花酒喝多的缘故。“
这小妞的脾性真是阴晴不定,方还梨花带雨的,让人想把心捧给她,瞧才多久,又立刻翻脸无情了。
以为他看不出她的心思.......忍不住俯首咬了口舜钰朱红的唇瓣,舌尝到些咸涩味道,才慢慢松开了手。
舜钰使劲擦嘴儿:”你老是这样,恶心不.......。“恰瞟到沈二爷的眼神不善,忙拐个弯儿:”羞不羞,我可无龙阳好。“
沈二爷不置可否,又沉声警醒她:“不许再把我随便推给别人。“
舜钰撇撇嘴,佯装没听到,掀起帘子朝外看风景,忽想起甚么,从袖笼里掏出个纸条子递给他:“这是出房门时,锦娘偷塞给我的。”
沈二爷接过打开看,只写着三个字:般若寺。
.........................
回至应天府,舜钰疲倦的早早洗漱睡了。
沈泽棠坐在廊下悠闲吃茶,有新蝉忽噪,流萤飞度,明月转花梢间,树影重重满地。
他让沈桓领来个衙役至面前,笑问他般若寺在何处。
那衙役颇机灵,陪笑道:“南京素来有钟山龙蟠,石头虎踞之威名,又是前几朝帝都所在,因而城中遗留多处巍峨宫阙,丰丽别院,更有四百八十寺绵延至今,依旧香火繁盛。唯有这般若寺,却是败落了。”
“这又是为何?”徐泾拈髯问。
衙役接着说:“这般若寺原也是座大寺,位于青龙山脚处,远望去,大门三座对开两扇,仿京城宫殿样式,殿顶及墙头皆铺上玻璃瓦,碧天晴空时金光四射,气派非凡,那寺中有僧百余位,每日里晨钟暮鼓,堂中唱经祈福,香火不曾断过,后来了位住持,法号释心,却是个败了德性的银僧,在寺中修建一座子孙堂,道无子妇可在此过夜静心祈福,而求嗣妇事后往往得子,应天府尹觉得诡谲,终查明是一寺僧众荒银所为。“
”此后这里再无香火,除偶有些游僧或砍樵采药客路过歇宿,平素鲜有甚么人迹。“
沈泽棠听他说完,让沈桓赏了钱,那衙役道个谢,欢天喜地的去了。
徐泾很奇怪,问二爷怎想起问这般若寺来,沈泽棠便把案情详细说了一遍,众人大惊失色,沈桓怒道:”那锦娘竟敢在肉碗里下毒,二爷允我去捉她来拷问,到底受何人指使。“
沈泽棠神情微凝:“万不可轻举妄动,锦娘被舜钰说服并供出般若寺,想必此处定有蹊跷,若真是‘鹰天盟’杀手据点,想那寺连着山,可是个易逃脱的去处,要想将他们抓住需好生筹谋一番。”他顿了顿,看向沈容问:“徐蓝领兵到哪了?”
沈容忙禀话:“早起收到驿使传来信讯,徐蓝临至南京城外,定不超过三日。”
沈泽棠赞许的颌首:“他行军速度倒是迅速。”
又朝其他等人嘱咐:“万不可同唐府尹透露支言片语,冯生亦不许说,违者将重惩。”一众侍卫神情肃严,齐声领命。
徐泾蹙眉插话道:“二爷可否觉得自出京至今,我们身边不止有‘鹰天盟’环伺,似还有队人马尾随。”
沈泽棠慢慢吃口茶,神情依旧平静:“有人要取我和冯生的命,有人却在暗中相护,实在有趣,你们严加谨守,以不变应万变,是为上策。”
........直至夜幕深垂,一众方才散去。
沈泽棠回至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