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此时,徐泾掀帘走进来。 沈容见二爷揉着眉间一抹倦色,凝神沉思,即把方才禀的话又给徐泾说了一遍。 徐泾问:”二爷可记得有位名唤田玉的商客?” 沈泽棠颌首说:“吾朝明令禁海贸,片板不得下海,却仍有商贾为厚利不断涉险,蓝玉是其佼佼者,原只在南洋一带游走,近些年严整福建海防,他的船队被抓充公几次,后索性远渡重洋去了倭国。” 徐泾笑道:”那田玉也是本事,将吾朝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以低价换得佛郎机的火铳,再高价转卖倭国幕府及大名,不但从赢得巨利,还颇得倭人敬惧。他划九州为其统辖,自封国主,建军队、护卫,其船队称霸海域,若遇旁的商客船支,还得劫掠洗劫一番,肆无忌惮至极。“ 沈容听他语毕,遂插话进来:“听闻这田玉每年会回京一次,每次走都会带个女人。此次带走的是教坊司官妓王连枝。“ 沈泽棠明白过来,案卷记明王连碧有个孪生妹妹,籍册却未有名录,想必是田玉替她削去奴籍。 徐泾略思索问:”难不成田玉同王大将军有挂葛?“ 沈泽棠摇头:”若有甚么瓜葛,岂会只带走王连枝一个。“ 他倒觉得田玉也姓田有些蹊跷,转而一念,田玉怎可能用真名行走四方,怕是随意杜撰的名号,有些巧合而已。 最近但凡与凤九扯边的,他都有些反应过度了。 外头有侍卫来回话,宫太监传皇帝圣谕,宣即时进殿见驾议事。 丫鬟莺歌已捧来公服及革带佩绶等,沈泽棠边利索更衣,边嘱咐沈容:”盯紧蒋安近期行踪,再查他手倭货是何人供给。“ 沈容忙应承下来,沈泽棠戴冠整衣,不疾不徐携徐泾朝门外而去。 ... 舜钰只让沈桓送她至榆叶胡同,自个再东绕西转回到椿树胡同的宅院。 替她留着门,轻推便开半扇,才走进穿堂,即见听得动静的田荣、梅逊及秦兴纤月皆掀帘出来,显见已久候许久。 ”没事了。“舜钰朝他们微笑,从袖里掏出个消肿化淤的膏儿,递给田荣,这是沈二爷瞧到她的手指后给的,涂清清凉凉的,确实有效。 一众皆舒口长气,纤月忙进灶间热饭菜,秦兴也跟着去了,梅逊有些发烧,重回屋里歇息去。 见四下无人,田荣才惴惴的问:”是真的无事了麽?你毋庸骗我。“ 舜钰嗯了一声:”沈二爷并无恶意,踏马飞燕暂搁他处,对我有益无害。” 想了想又问:“田叔是否记得,父亲身边可有名唤蒋安的幕僚?“ 田荣想了半晌,摇头说:”老爷的幕僚我见过,未曾听得有叫蒋安的。“ 舜钰蹙眉道:“怕是用了假名字,我是见过他的,估摸四十年纪,个不高,普通模样,他眉间有颗红痣很是醒目。” “你这般形容我倒忆起来。”田荣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是石宪,莫看相貌普通,人却睿智。老爷待他很器重。” 他又怒道:“莫再提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曾见他随周忱的官轿,打椿树胡同过,竟是跑去给那恶人做了幕僚。” “他总要为生活谋口饭吃,倒也可谅解。”舜钰嘴说着,心底却暗沉,这石宪又名蒋安的,所行之举甚为诡谲,令人千头万绪难以理清。 秦兴来唤吃饭,舜钰这才止言,和田荣进屋里去。 已摆好酒菜,除梅逊外,他四人围桌坐,纤月盛碗饭儿给舜钰,舜钰给了田荣,只道已吃过,让纤月舀碗鸡汤给她好。 秦兴去灶间端来个朱红土陶的锅子,瞧着肚膛扁圆,揭开盖,央立根空心管,汤黄清亮,香味儿扑鼻。 舜钰用调羹舀汤喝一口,味道极鲜美,赞叹道:“这锅倒有趣,炖出的鸡汤往日喝的犹胜不及。” 纤月抿着嘴笑,秦兴颇得意:“那是自然,旁人家炖鸡要加清水,我这个却不用,只把鸡切块摆锅膛里加盖炖,那里头的汽顺管入膛,想从盖出又出不得,只得滴入锅内成了鸡汤。” “是个聪明的法子。”舜钰颇惊的看他,指着锅子问:”是你自个想出来的?“ 田荣笑着插话:”是他画的图,我去寻窑子烧制的,市面可见不着。“ 秦兴拉着纤月站起,至舜钰脚边跪下,连磕三个响头,方仰面诚恳道:”小爷前次临走前教训的是,我整日里小打小闹做粗吏赚点银钱,倚仗着爷养活度日,往日一个人倒还罢,如今娶了妻“ 他挠挠头,掩不住一份喜悦:”纤月肚里又有了娃“ “有娃了?!”舜钰怔了怔,看着纤月满脸红晕,忙让她起来坐边儿去,再看向秦兴,忍不住噗哧笑了:“你倒是手脚快,一眨眼功夫要当爹了。” 众人听得又笑了会,秦兴才继续道:“我整日里想着小爷的话,总是要正经做门营生,不奢赚大钱,养家度日应有。田叔有做菜的好手艺,我喜欢鼓捣些瓢勺炊具,也算能说会道,纤月在秦府帮二夫人打理帐目,梅逊识字可做采办,便想着不如开个饭馆,不知小爷是否觉得可行?” 舜钰朝田荣瞅去,问他可愿意,田荣笑说:“我前是卖馄饨鸡的,现在国子监馔堂里也是烧菜,去哪做都是个做,秦兴有这个心,我自是成全他。” 又问纤月,纤月神情有些难过:”我有了身子,二夫人不会白养,按惯例是要出秦府的。“ 舜钰默了默,这才看着秦兴,沉吟着道:“你若决意要开个饭馆,我自然是赞同的。不过万事开头难,若是怕苦畏艰致半途而废的,我可不会再帮第二次。这个你要记得。“ 秦兴答记下了。舜钰又笑道:“我这银子也是辛苦挣来的,没白给你的道理,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