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义军的来信……确切地说是一个相当大的包裹,里面的信纸有三张,还有一些包装礼物的木盒。 庄子固打开包裹后,第一反应是——赵应元你这闯贼余孽,果然是不知死活!抢了衡王府不说,还用赃物送礼,莫非是想拉本将下水不成?但打开礼盒一看,却发现并非金银珠宝,而是……千里观山镜? 庄子固确实听说过这种可以观察远处景物和人物的“稀罕玩意儿”,然而用于观景的水晶片昂贵,磨制不易,只有少数泰西或大明的巧匠能驾驭的了,因此之前他手头并没有一件这种非常适合侦查敌情和观察友军动向的利器。这一批共四副千里观山镜应该都是从衡王府顺来的战利品,青州义军把这作为礼物的话……庄子固还真难以回绝。 庄子固小心地把四副千里观山镜收藏好,然后开始看信纸,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其中两张纸上并非是文字,而是地图,一张是山东的,另一张是北直隶的,都是异乎寻常的详尽而精确。 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啊?庄子固想着,把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第三张纸递给幕僚:“念。” 幕僚遵命,庄子固侧耳细听,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就变了——莫非这信的撰写者是郡君朱伦璎? 庄子固一想也说的过去,周王府的郡君显然受过良好的教育,文化水平和就知道打打杀杀的粗鲁武人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然后他还专门查看了一下那两张地图的落款,出乎预料的并非朱伦璎,而是毛雄辉。 这一男一女还真有些本事……然而真正让庄子固有些动心的是书信后面的内容——朱伦璎的措辞非常恳切,青州义军不仅愿意被招安纳入官军体系,更是愿意和庄子固长期、大量、稳定的做生意。这种耿直地谈利益而不以什么大义做幌子的做法虽说显得粗暴,倒正是务实的庄子固所希望的。 经历了十几年的灾荒和战乱之后,北方早已残破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济南、青州两府在地图上看起来块头不小,实际上能榨出的油水却可能连江浙富庶之地的一个小县都不如。要在这片破败不堪、就算烧杀抢掠都不好找对象的土地上驻军,长期稳定的方案是军屯,短期见效快的办法是做(搞)生(走)意(私)。 在那封信的后半部分,朱伦璎写到第一批要卖出去的是衡王府的文玩、字画、珠宝之类的奢侈品,这些东西放在青州没什么用,却能在应天、扬州等繁华之地卖出惊人的价格。而后续的包含金、银、铜,从辽东贩卖来的名贵药材等等,至于购入的大宗货物,主要是粮食、生铁以及火药。 非常标准的销赃及扩军备战思路,和庄子固的想法暗和,济南明军不仅在充当“二道贩子”的过程中得到真金白银的实际收益,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就是能在一定程度上监视住青州义军的动向,如果有什么恶劣行为在酝酿,会及时在货流上体现出来,如此一来大大降低了青州义军反叛朝廷的可能性……何乐而不为呢? 庄子固思虑已定,口述了一封回信让幕僚写好让青州义军的使者带回,在信中他坦诚愿意接受青州义军的生意请求,并希望这种生意能尽快开始,但在招安后具体的封官、授命问题上,他做不了主,还要等扬州方面的回信。 ————分割线———— 当战火的炽热冷却,当沸腾的怒血凝结,留下的只有无法平复的伤痛和永无止境的哀愁。 对于熊二杠子来说,青州之战是一场充斥着癫狂与荒谬的噩梦,而对于赵铁柱和霍铁来说,则是美好梦想的彻底终结。 他们本来都杀的兴起,传说中被形容的如同怪兽一般的巴喇牙护兵在他们眼中也无非是会叫疼、会流血、可以被杀死的凡人,就在沉浸在战斗的狂热之中,以为自己的力量和勇气都是无与伦比的时候……坏事儿降临了。 尖锐的铁矛刺中了熊大桩子的面门,重伤入脑,锋利的刀刃砍进了赵铁柱的左腿,而霍铁的右胳膊肘被沉重的斧头硬生生砸的粉碎…… 熊大桩子是不幸的,因为伤势太重,就算是洛英及时出手都没法救,熊大桩子又是幸运的,因为伤到了要害,他的痛苦没持续太久就被死亡的安宁取代,在人世最后的一点点时光里,他模糊地看到亲弟弟熊二杠子疯了一样地把钢叉投掷出去,刺入了那个耍铁矛的巴喇牙护兵的身体,而熊二杠子随即又捡起了熊大桩子的兵刃继续作战,他的复仇并未止步,他的怒火无穷无尽! 而对于没有被命中要害的赵铁柱和霍铁来说,事情则要漫长的多。 在强烈到无与伦比的剧痛顺着肢体传来,他俩都以为自己完了,可命运偏偏对他们开了玩笑,残酷的玩笑。 他们没有死,他们居然没有死!当熊大桩子、赵铁柱和霍铁从无梦的昏迷中醒来,呈现在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幽冥界鬼门关,而是“战地医院”中郡君手下的小姑娘们,还有泰西洋和尚手下那帮把伤员搬来搬去,时不时抽了疯一样地念出一两句“老天爷稀罕着你”的“天爷教徒”。 “俺们是……俺们是废人了啊,哇哇哇呀……”赵铁柱瞅着自己明显短了三分之二的左腿,哭的特伤心,霍铁瞅着不翼而飞的左胳膊,跟着赵铁柱一起哭,随后“战地医院”中所有缺胳膊少腿儿的伤兵都跟着一起嚎起来,因为他们都知道按照往常的惯例,就算能活下来,生活不能自理的废人下半生也是惨不忍睹。 正当众伤兵哭声震天之时,一个更加“震天”的声音传来:“哭啥哭,连娘们儿都不如,也不看看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