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王贼咯——” “老贼王鳌永,你赵爷爷今个儿要取你项上人头!” “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投敌卖国,罪无可恕!” 埋伏在南门屋舍里的黄小七和胡二倜听着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脑袋里全是剧本不对的懵逼感——不是说我军伏击贼兵么?怎么成了贼兵先杀过来? “pia~pia~”剧痛把两人从迷惑中狠狠拉出来,紧接着是卞守银的咆哮——“快冲!俩怂包废物!给老子快冲!王大人可是朝廷命官,他若要有个闪失,借你一百条狗命都担当不起!” 黄小七和胡二倜拎着腰刀,昏头昏脑地往屋外冲,背后被鞭子抽过的地方还在火辣辣地疼。但这不重要,和外面一边倒的战局比起来根本不重要了——到处是“杀王贼”的喊叫震天响,相比之下“杀赵贼”“杀杨贼”的声音简直如同蚊子哼哼。黄小七和胡二倜都觉得奇怪,李守备明明在南门埋伏了好几百人,对面的贼军才进来了一小半儿,为啥真打起来发现己方人数那么少,对面贼军黑压压一大片那么多呢? 并非黄小七和胡二倜眼神不好或者数死早,而是关系到一个士气的问题。赵应元是李闯的裨将,手下有的是杀人如麻、好斗勇狠之辈,这番“拜会”说是为国事而战,其实众人心里还是杀官吃大户的那一套,一想到获益颇丰、又非常解恨,自然斗志昂扬;而守城的大都是当兵吃粮,混碗饭吃的货色,加上军官克扣军饷极重,一个个都不愿意为喝兵血的拼命。一方战意亢进,兵力集中,另一方半死不活、松松垮垮,再加上前者打了后者个错手不及,以小兵的视角看,自然会得出敌军势大的错误结论。 现在……少量的赵-杨联军骑兵,正以虎入羊群般的气势,啃食、撕裂着对手破碎不堪的阵型。八十名弓兵射了几阵不甚密集的箭雨,造成了不大的伤亡,却激起了大的多的恼怒。接下来倒霉的是可悲的步卒们,虽然在巷战中骑兵不太好冲起来,但居高临下的优势还在。黄小七和胡二倜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平时被他们叫牟二楞的小兵大着胆子挥舞腰刀冲上去,对面一个骑兵马刀斩起一刀白光,随即变为猩红的绽放——可怜的牟二楞一只耳朵和半张脸都被硬生生切了下来。 牟二楞发出一声变了音的惨叫,如同一只被宰杀好的猪羊般颓然扑倒在地。而此时惨叫声连成一片,遭受死亡厄运的又何止牟二楞一人?黄小七和胡二倜眼瞅着自己前面的小兵越来越少,很快就要轮到他俩了,两股战战,几欲先走,却又本能地惧怕身后的“鞭子把总”。现在的卞守银正声嘶力竭地喊着:“撑住,给老子撑住!城门马上就关了,这群不知好歹的贼寇一个都跑不了!”仿佛在回应他的叫嚣,只听见几声刀枪刺入肉体的响动和垂死的哀鸣,然后是几具尸体从城门楼上摔下来落地的巨响。 开战不足小半袋烟(约五分钟)的功夫,青州城南门的控制权已经易手。 “……”目睹这一切发生的王鳌永根本说不出话来,那摔下来的尸首砸在地面上,也仿佛砸在他本来的方略和计谋上,不管多么精致,多么完美,都像精致而脆弱的瓷器般,被粗鄙不堪的大锤轻易砸的粉碎。 这就是战争!这才是真正的战争啊……那感觉就如同棋手摆好了棋盘,放置了棋子,然后愕然发现对面根本不屑于和你下,而是抄起棋盘和所有棋子,恶狠狠地朝你砸来! 更多、更密集的喊杀声……在南门易手以后,赵、杨二贼的步卒正源源不断地朝青州城内涌来。王鳌永看的脸色煞白,冷汗流的和下雨一般,而身体不住的抖动已无法掩饰,八个轿夫都感觉的出来。 “启禀王大人,贼势凶猛,大人可前往府衙暂避。”李士元的表情有点奇怪,王鳌永却好似得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吩咐“撤撤撤”。不过这位户部侍郎兼工部侍郎显然多了个心眼,让他去府衙就去府衙了?那么明显万一贼人摸过来怎么办?正好有个姓房的财主和他交情不错,宅院又非常坚固,用来避难很合适。 “兔子守备”李士元更是多了个心眼,王鳌永那厮刚刚远去,他就对亲兵、嫡系共计三十人说道:“青州没救了,快撤,去西边!快!” ————分割线———— 崩溃,最彻底的崩溃。 青州城南门的失陷,对于参与“伏击”的七个把总和两个千总来说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源源不断涌入的敌方步卒,则是在已经倒下的骆驼身上再压上一块巨石。至于王鳌永的退却和李士元高喊一声“本将去搬救兵”然后率嫡系奔逃一事,七个把总和两个千总的反应并没有想象中大,因为到了这个时候都想着自谋出路,谁还想为那两个家伙卖命? 投降、或者逃逸,这就是七个把总和两个千总做出的选择。别看“鞭子把总”平时叫的凶,真到兵败的时候投降的比谁都快,然而当他看到平日里被他抽的服服帖帖的小兵们面露凶光、不怀好意地围拢过来,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什么…… 平日里摧残虐待和克扣军饷,每个小兵身上都伤痕累累,肚皮里空空如也留下的积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卞守银你这厮以为临阵倒戈就能继续骑在俺们头上拉屎撒尿?想的倒美! “杀了他,做俺们的投名状!” 先是一个,然后是几个,最后是十几个声音在同时呐喊,于此同时,十几把腰刀同时刺入了卞守银的躯体。 “你这厮也有今天!” “俺杀!俺砍!” “哇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