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怀贞本欲起身去替萧凌找件干净的衣服,走到樟木箱边听他这么说,不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她拿着烛台转身,一手挡住靠自己这边刺眼的光线,慢慢回忆了一会儿不由嗤笑出声。
“有什么可笑?”萧凌反感这种不尊重的言行。
“都说王爷绝情,贞儿也早知道,可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才会觉得寒心,王爷瞒了我许多事呀,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了那许多事。今日太后同我说得不少,先帝的母妃是如何死的,三皇子是如何被你怂恿的……还有太子……难怪太后要王爷非死不可,君王枕畔不可能容得下王爷这样的人。
不过这些贞儿都不觉得意外,贞儿陪伴你十年,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有数。王爷擅弄权术也有治国之才,可是忘记了一点,刻薄寡恩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邓通为什么背叛王爷,王爷当真不明白吗?”
“邓通不过是本王的一条狗,他的宅子、美人,没有本王,他能得到这些?”
“就算是狗那也是一条好狗,以邓通的才能,在谁身边辅佐都能出人头地。”
“一条会咬主人的狗也算好狗?”
“但他是人不是狗。”怀贞说话的调子仍旧徐徐不变,她把一切都看透了,知道愤怒、不平和指责全都无济于事。“王爷如此睿智,也懂得礼贤下士装出求贤若渴的样子,如何对待最亲近的人却忘记了伪装?邓通跟了王爷二十年,是王爷最贴身的人。贞儿跟了王爷十年,也是王府侧室里得宠最久的人,我们的功劳与苦劳你却都忘了。
王爷一定还没忘记沛小岚,你为了不让她生下嫡子,又怕在饮食里加料会被发觉,于是命我日日去看她,用毛棉籽油亲自为她理妆篦头。可是贞儿也是女子,毛棉籽油顺着肌理也会渗入我的体内,日积月累我也不能有孕。王爷却不顾这些坚持要我去做,因为王爷知道在这诺大的王府里谁也不能尽信,只有贞儿会傻到为你赴汤蹈火。而贞儿也的确是傻,说了几次你不答应之后便照做了。
贞儿父亲官职低位,不比其他几位侧室,为了爱你我付出的代价太大,这也是我为何会憎恨沈氏的原因。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你的青睐,而我,我却要埋没了良心才能站在你的身边,我不能生她却诞下长子,从此来看,王爷也要为沈氏的死负上责任。
王爷憎恨太后和先帝,又要贞儿替你想办法分开他们。贞儿为你做到了,代价却是姐姐的性命。她本来可以被买走当个奴隶,那至少还是一条生路,结果当了逃犯被父皇秘密处死。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贞儿为你做了这些到头来却被你说成什么都没做,王爷,可知恶语伤人六月寒……”
萧凌靠在床头的阴影里,不以为意道:“你敢说这些事哪一件不是为你自己,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妒忌小岚,你自己嫉恨沈氏就杀母夺子,为了嫁给我就推南怀秀去死,我可一件都没有逼过你。你说我让你寒心,那么你自己呢,你没有脑子、不会权衡利弊?你父母若知道你对同胞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更不知要寒心到什么地步,只怕你母亲魂魄不安死不瞑目。”
南怀贞愣了一下,咬咬牙苦笑:“是,王爷深知贞儿的弱点,知人善用。可是这一次呢?明知刺杀太后有去无回,贞儿还是毫不犹豫地去做,这总不是为我自己吧?”
萧凌不假思索道:“你既自愿,与人无尤。”
“是,与人无尤,是我活该。”南怀贞的目光彻底暗了下去,转过身打开箱子重新捣鼓,一边还在自言自语般说:“贞儿只恨自己不是男子,如邓通者尚可以弃暗投明,女子青春与情爱错付,却是再也回不了头了。”
“你大可以一走了之,反正你我已无关系。”
“行刺皇太后,我哪里也去不了。太后即使不杀我也能让我生不如死,我宁可走得干脆一点。”
萧凌坐直身子看向她——走?那她还回来做什么?
南怀贞找出一套布料、做工皆上等的衣服,一手端着灯盏折返回来说:“王爷换套干净的衣服吧。”她说着将灯放下,做势就要去扶他。
萧凌却挥开她的手拒绝了,他不需要她像狗一样赖着不走。南怀贞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用处,他更加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落在一个女人的眼里。
“出去。”
“门上了锁,出不去。”
“出去,叫他们开门,本王要你滚出去!”
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抬头,在昏暗的光线下露出一个凄美的笑:“好,只是这一别恐怕就是诀别,贞儿跟你一场不易,王爷最后再抱抱贞儿好吗?”
萧凌不耐烦,可是南怀贞已经挪到了他身边主动伏在他的肩头。
萧凌闭上眼嗅到她身上的淡淡花香,她挨得很近,身上的香味终于掩盖住了空气中难闻的味道。这难闻的味道令他想到自己的失败,所以他干脆抬起一只手抱紧南怀贞,让她再贴自己更紧一点。
“这样真好,”南怀贞低语:“当年王爷曾许诺要和我生同衾死同穴。可惜王爷身边美人如云,连心也在宫墙里头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