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四个热菜,高秀菊还做了一个蹄筋丸子酸辣汤,麻利地都端到茶几上说:“你们先吃着,待会儿我再做。” 张年发就说:“去喊你妈和小军,一起过来吃。” 高秀菊说:“我们都有,在那屋吃了,不打扰你们说话。” 张年发就冲那屋喊:“嫂子,我不是外人啊,一起过来吃吧!” 那屋就传来高秀菊妈的声音:“吃你的吧,我们不过去。少喝点,别喝大了。一个往五十上走了,一个都五十多了,有数着点,别让人家小刘笑话。” 张年发就“哎哎”地答应,然后说:“我们吃啦,不管你们了。” 高秀菊妈说话还是那样有气无力,中气不足。 张年发开了老白干,给三个人面前的茶碗都倒满,然后悄悄问高强:“最近姑娘怎么样,没跟你闹别扭?” 高强看一眼屋里,回过头来,也悄悄说:“肯定是散了。别扭倒没跟我闹,就是气不顺,跟谁都没好气儿。” 张年发就嘿嘿地笑了说:“这事儿啊,你还真得谢谢人家万程。咱哥俩琢磨好几宿,愣是不如万程硬插一杠子,一下就给搅和黄了!” 高强也跟着笑了,说:“可不是,看来咱们是老了,得给有能力的年轻人腾地方了。” 刘万程倒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再嘿嘿两声。 这两位想不到,高秀菊和吴晓波好,最着急的,恐怕不是他们,而是他刘万程。 以前和高秀菊在一起的时候,刘万程过来,也经常遇到张年发在这里和高强喝酒。可是高秀菊不许刘万程和这老哥俩凑和,怕让她爹把刘万程给带坏了。 那时候刘万程碰上这老哥俩喝酒,也就是过来干陪着坐一会儿,说几句客气话,就被高秀菊给喊里屋去,和高秀菊妈、高军一起吃饭去了。 那时候的刘万程是不会喝酒的。虽没让高强带坏,后来的刘万程还是学会了喝酒,且酒量不小。54°的二锅头自己干一瓶,照样骑着自行车回家。 刘万程怕自己现在年青的身体还不能适应酒精,张年发和高强喝酒的时候,他也陪着端茶杯喝点,但不敢多喝。 那老哥俩也没在意他喝多喝少,毕竟他还年青,能不能喝酒,能喝多少,他们也没有数,不好劝他。 转眼老哥俩一茶杯酒喝干,话就多起来。高强就说:“年发啊,我还是那句话,你呀,心里的条条框框太多,这就制约了你能力的发挥。甭管啥猫,能逮老鼠就是好猫。 万程的这些办法,都有道理,都可以试试,不行再改回来,没什么大不了。这从上到下,一切都变了,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了。坚持原则固然好,可是,国家在发展,有些过去认为不能碰的原则和制度,现在看来是不正确的。比如说财会制度,你严格按着那玩意儿来,就什么也别想干了。超过三千块钱就得去财务处拿发票。我这儿急着用钱呢,等你拿发票来,半下午过去了。小供货单位没法转账不要发票咋办呢,我这买卖就不做啦?我把钱都交到财务处,用的时候一点点往外抠,我就什么也干不成!这只是个简单的例子。用人上也是这样,这人有本事,我还得等着总厂派人调研,任命文件下来再用,我等的起吗?这人不行,我想撤他,也得等着总厂批准?那得耽误多少事啊?我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这人我就用了,就撤了,你爱批不批。 就像刘勇这小子,我早就告诉你这小子不地道,别让他插手生产的事情,你顾忌这,顾忌那,还是给他权力了。给了发现不行,你再收回来不就完了?你还是顾忌这顾忌那,最后还是逼的人家万程没法,只得使损招。这幸亏是这小子不检点,让万程抓了把柄。他要没这爱好呢?你还是收不回权力来。” 张年发就嘿嘿一笑说:“师哥,我没法和你比呀。你在厂里的威望,连老总都得让你三分。我就是一拉车的驴,不敢抝着上边的意思来呀。” 高强就摇摇头说:“也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正儿八经论,咱俩一样,都是驴。这几年,上边的风气越来越有问题,挥霍大,计划少,有用的计划更少。厂子效益越来越不好。要是各分厂都不盈利,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他们怎么办?总得找几个真正能拉磨的吧?这真正能拉磨的,全厂你掰着指头算下来,除了你我,还有几个?这磨卸不下来,他就不能把咱这些拉磨的驴给杀了,杀了谁给他拉磨去?指望刘勇那些只会拍马屁的吗?所以,只要咱对得起良心,对得起跟着咱干的这些弟兄,没做亏心事,就不用怕鬼叫门。能给大家伙儿挣出吃饭钱来,实实在在创造效益,就别管那么多规矩。” 刘万程听着高强的这番言论,不觉感觉吃惊,这正和他心里的想法一样。原先他怎么没听过他这位老丈人这么说过呢?随即一想也就释然了。 那时候他还没到现在这个位置上。他老丈人虽嘴里劝着张年发不要过于讲原则,其实他自己还是有原则。刘万程没到一定位置上,高强是不会跟他说这些的。就算跟他说,估计那时候的刘万程也不见得能听明白。 而等刘万程到了能听明白的年龄,高强已经瘫在轮椅上了。 今天听高强这个语气,他和张年发应该是惺惺相惜,也不会干贪污的事情。“公款私存”,只不过是为了生产流动资金使用便利,并不是为了把钱弄到自己手里来。 但这个年头好多人嘴上说一套,实际背地里又做另一套。高强到底贪没贪污,谁知道呢?他没贪污,他儿子高军后来去南方做生意的钱,是从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