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顾浈微微阖眸, 她那长如羽翼的睫毛轻轻地眨了眨。
“湄儿在说什么？”顾浈笑道，“我与你一样，那次都是头回见到李家的姨娘。你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她感染了瘟疫的消息。”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不可再乱说话。”
顾浈反倒拿出了长姐的排头, 轻声教训起顾湄来。
顾湄道：“长姐, 我累了。”
她的杏眼里眼波流转, 恁的射出了一股无情来。
顾湄垂着眼帘道：“我不想再配合你的戏码, 演姐妹情深。你从来就不喜欢我的，不是吗？”
“我只想知道，你那日是有意害我, 还是无心。”
顾湄的眼睛盯着手炉里, 那息灼灼跳动的红色火苗, 片刻后，她才轻声道：“我想要句实话。”
顾浈的脚仿佛生了根一般，她牢牢站在原地。
她手脚冰凉, 这屋子里的地热不知是在往哪一处发劲, 顾浈只觉得自己好像又置身在了腊月寒风中，瑟缩难行。
沉默了许久许久, 顾浈忽地扭头, 她盯着顾湄那张娇嫩如花一般的脸, 顾浈勾起唇角笑道：“没错, 我是有心的。”
顾浈笑出了声, 她的手指在衣扣上狠狠地捏紧：“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起, 我就恨不得你去死。”
“你是郡主的孩子，是睿王的外孙女，我如何与你比？”顾浈与顾湄平视，她的眼神里，忽然多了一种近乎放松的平静。
顾浈颤声道：“只有你死了，我才能过得好，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了。”顾浈侧首望向顾湄，她第一次将满腹心肠剖开了给顾湄看。
她凄然地笑道：“是你不明白。”
顾湄轻轻点了点头。
她静默片刻后，道：“确实是我不明白。”
顾浈微微挑眉，说出了这些埋藏在心里十几年的话，顾浈竟觉得有些诡异地轻松。
她拿帕子擦了擦脸，只做没看到喜鹊和画眉脸上那已经呆傻掉的神情。
她从画眉手里接过夹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再抬起头时，那属于顾浈的，端庄贤淑的风范依旧。
顾浈打开门，门外，却站着脸色十分难看的南阳郡主。
顾浈脸上的笑意，终于无法再维持下去。
她瞬间如坠冰窟。
顾浈微微侧首，看了顾湄一眼，她敛容道：“你故意算计我。”
“说不上算计，只是想从长姐这儿，听到点真话而已。”顾湄从榻上起来。
顾浈连连点头：“好，好。”
“你长大了，”顾浈僵直地站在那里，她扶着门，“是我小看了你。”
顾浈微微一笑，她有些疲惫地合上了眼：“我没什么好说的。”
“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东西可怕。不怕告诉郡主，我不喜欢你，就像我不喜欢顾湄一样。”顾浈不咸不淡地开口，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任你处置。”
南阳郡主绷住了脸，她的身量在女子中算高的，比还没完全发育起来的顾浈，高了整整近半个头的样子。
顾浈的肩膀正近乎僵态地绷直。她没有抬首，也没有妄自菲薄地低下头，只是保持着微抬下巴的动作，定定地看着某个方向。
南阳郡主的面色青红不定，她绕过顾浈，又看向站在一侧的顾湄，她的目光有些感伤：“你们，都同我来。”
下午，因为顾湄两姐妹的一场闹剧，顾浈没有去成李府。就连顾大人晚上回了家，还见到她们二人，正一起跪在祠堂里，迎头面对着祖宗牌位。
顾浈的年纪稍长，个头却是同顾湄一般大。
只是顾湄要更为珠圆玉润一些，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夹袄，远远看着像是一个刚出锅的糯米丸子。
顾浈的身段显然更好，她穿着一袭单衣，夹袄被她脱在了地上，更像是一个纤弱的女孩儿。
顾伯言一回府，便直接被南阳郡主的贴身嬷嬷请来了这里。虽然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见两个女儿都被罚跪，顾伯言忍不住道：“你们俩丫头，是犯了什么大错？”
“还不快给你们娘赔个不是。”
顾伯言上前去，一边揽住了一个女儿的肩膀。想到顾浈居长，一向也更要懂事一些，顾伯言在揽住她的同时，轻轻地推搡了她一下。
这是在示意顾浈，要起带头作用。
顾浈却像是察觉不出顾伯言是什么意思一样，她别过了头去，并未言语。
顾伯言只好看着南阳郡主笑道：“壮壮呢？两个姐姐被罚，他肯定也被吓到了，晚膳用了没有？”
“再有什么事儿，也得让孩子们先用饭。”顾伯言走过去，在南阳郡主身侧坐下。
他见顾湄两姐妹还闷着头，一个都不愿先吭声，便道：“湄儿身子弱，病才刚好全，好不容易过年时养回来一点，再饿坏了，心疼的，不还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