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跑, 这个问题背后掺杂了太多的无可奈何。人生好像专和他们过不去, 永远处在你进我退的尴尬境地。如果她没有吞吃混沌珠,想对他如何都可以。然而她现在目的明确,虽然有可能只是出于玩笑,但万一假戏真做,接下来又该怎么处理?
他逃跑的路径当然没有超出郁萧殿范围,因为她无法从这殿宇出去,他不能让她失望。她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边跑边要求他站住。单就体力上来说, 她想追到他很难。他终于还是不忍心,停下步子转回身, 张开了双臂。她脚下刹不住,一头便撞进了他怀里。
这一撞,撞碎了一池碧波。若没有那么多的阻碍,她还是单纯的她, 那该多好。她扑进他怀里, 他拥住她, 身体像找见了遗失的另一半, 一朝重组,满心悲怆, 只想掉泪。
“长情,现在的你, 可还是原来的你?”他低下头, 把脸埋进她颈窝, “你不要入魔好不好?永远和我在一起好不好?”
她大张着两眼,眼中赤色的光环时隐时现,“现在不是在一起么,你画地为牢,我走不出去了,你还想如何?”
可他需要的并不是一个躯壳,他希望她像个活生生的人,具备喜怒哀乐的情绪,高兴的时候会发自内心的笑,不高兴时会对着他哭闹……可惜都成泡影了,混沌珠一日不取出,她一日对他虚情假意。虚情假意……也许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一旦截珠从她身体里剥离,恐怕她连虚情假意都懒得施舍给他。
有时很矛盾,看她每一次魔性大发痛苦欲死,他就恨不得立刻救她脱离苦海。但一想到能够自主的长情不会再依附他,他又犹豫彷徨,似乎截珠的存在,也不算坏事。入了魔的她,他可以名正言顺挽救,正常的她,他又拿什么借口去强留?
垂帘另一端的黄铜镜里,倒映出两个密不可分的身形,他看见自己的可怜相,卑微到不堪入目。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她的长发里。乾坤大道唾手可得,唯有人心不可得。
忽然一个温柔的抚触落在他背上,轻而缠绵地挪动,调动起他全部的注意力。那双手像低徊幽咽的唱叹,在他心上栓了无数根傀儡线,随着她的轻拢慢捻,忽高忽低地荡漾。那十根灵巧的指尖穿过他敞开的大氅,划过腋下,落在薄薄一层缭绫上。待要去解他胸前金扣,却被他压住了手。
她抬起一双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他说不行,“现在……不行。”
她眼里泛起隐隐的泪光,“你嫌弃我了?”
他喉头哽了哽,“没有。因为你病了,所做的一切都不是你真实的想法。我怕你将来不认账,我平白被轻薄了一遭,到时候无处喊冤。”
她听了顿下来,似乎很难理解他的想法。总而言之他不愿意,那也没有办法,她长吁短叹着:“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天帝陛下不要后悔。”说罢放开他,仍旧坐回她的床榻上,向他扬扬手,“该把我锁上了,免得我疯起来,踏碎你的凌霄殿。”
他没有照她的话做,只是垂袖悲伤地望着她。
她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明明强到没有敌手,在她面前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含笑看着他,看久了眼睛酸涩,便调开视线道:“你束缚住我的真身,究竟要束缚到几时?你可知道,我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段骨节都在痛,像有无数的蚂蚁在啃咬……你说爱我,原来你的爱会让我痛不欲生。”
他慢慢过去,弯腰握住她的手,“你且忍忍,我会找出救你的办法。”
她很暴躁,霍地甩开了他,“我不需要你救,只要你撤走禁咒就能停止这种痛,你为什么不答应?看来你所谓的爱,还是抵不过大局为重,那又为什么要假惺惺,装作用情至深?”
他无法回答她,她的问题确实让他惭愧。他对吞噬了混沌珠的她还是有忌惮,入了魔的麒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对付,截珠的威力还会继续滋长,如果不困住她的真身,最后除了杀掉她,恐怕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说:“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
她听后大笑起来,“让我那么痛,居然是为了保护我,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知道央求他也无用,她放弃了,怏怏叹口气,背过身躺回了床榻上。
他束手无策站在那里,理智与情感不断撕扯,最终还是锁住她的双手,推开殿门走了出去。
天顶星辉闪烁,他独自在漫漫神道上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从半道遇见司夜星官,走到日神遥遥向他施礼。猛然抬眼,红霞遍布,他看着日轮缓慢升起来,大荒边缘的深壑方向传来兵戈之声。算算时间,这刻应当是龙族与壑底巫妖交战正炽的时候。
掖着袖子站了会儿,意兴阑珊,顺着原路折返。走了几步又见中天云海奔涌,向下看,二十二天乌云密布,雷电在云层交接处奔走,他轻轻蹙了蹙眉,转身往凌霄殿去了。
静静坐于首神台,殿中浩大无垠,只有两掖神兵侍立,但也距离甚远,人影在袅袅香烟中恍惚。他拢起广袖下的双手,入定般等待前方的消息,终于有斗部将领入殿回禀,说庚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