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天子脚下,皇恩所集,狱卒们还是会给东方朔一些面子的。
狱卒又不是虐待狂……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片刻后,狱卒便送来了绢帛和笔墨,瞅了瞅握在手中的笔,东方朔觉得此时所想,这已不能表达他的心境了。
满腹离骚,却不得不精简。
放下笔,他咬咬牙,将食指伸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一口,立刻殷红的血在指尖凝成晶亮的珠儿。
十指连心,忍着疼痛,东方朔很吃力地在绢帛上写下弯弯曲曲地写着:“罪臣东方朔,伏乞陛下……”
一言未尽,
眼眶湿润,
已是泪如雨注了。
……
长乐宫与未央宫两座宫殿,一个坐落在长安的东南部,一个坐落在长安的西南部。
而且它们之间隔着一条安门大街,从东宫到西宫的话,有一大段路要走,需要横穿大街和漫长的复道。
等到卫子夫乘着轿舆赶到沧池时,刘彻早已在那等着了。
“今日朕心中有些烦闷,就是想与子夫你单独在一起说说话。”
说话间,刘彻便让包桑带几位黄门陪着小刘据乘一舟,而他与卫子夫登上另一舟。
临上船时,刘据却不依了,小家伙也是心大,一把甩开包桑的胳膊,小步便跑到刘彻面前撒娇:“孩儿要和父皇坐一条船,孩儿还要向父皇背诵呢!”
刘彻那里有心情一直陪他习礼玩闹,脸色变得严肃。
露出标准的严父脸……
卫子夫一瞧,明白了刘彻的意思,一向贤惠的她,拉住刘据责备道:“听父皇的话,赶紧坐到后面船上去。”
可小孩子脾气上来了,比大人还倔,刘据根本就听不进去,执意要上刘彻的船。
刘彻的脸色就更严肃了:“刘据,你听着,你将要成为太子,如果一直想要随心所欲的话,将来如何担得了大任?”
慈不掌兵,用之家国天下事也无错,该慈的时候慈,该严的时候严,刘彻把握得了分寸,他也一向是这么做的。
所以刘据想靠哭闹实现自己的要求,看到刘彻一脸的威严,哭声硬是憋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小小年纪的刘据,童稚的心中,太子还只是一个十分模糊的概念。
他是无法理解,这是一件关乎王朝存亡继绝的大事,但刘彻的严肃,那种责备中带有一丝期待,使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殿下!来,跟老臣走吧。”包桑一边劝说,一边拉起了刘据的手。
刘据一脸委屈的样子,回头看着母亲,极不情愿地挪动着脚步。
那样子卫子夫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转过脸轻轻地擦了擦眼角。
这样为人父母怎么行呢?刘彻心中就有些不悦,低声道:“子夫啊!你如此柔肠软心,岂能带好太子?哎!你就是少了些太后当年的刚强。”
“臣妾……明白了,陛下也是为了据儿好,臣妾会严以约束的。”
“太严了也不好,把握一个度,让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他是咱们的孩子,朕只是想让他以后少走些弯。”
卫子夫点头。
当卫子夫与刘彻并肩站在楼船的甲板上间,他们望着一泓池水,那池子碧波荡漾,晃晃悠悠地映出环岸垂柳和宫阙的倒影。
雾霭如纱,环绿绕翠,思绪飘摇间,仿佛这船是在云彩间穿行。
还有几只燕子在柳枝间穿梭,那怡然自得的样子,引起卫子夫许多念想。
人如果能像这燕儿一样,无拘无束地在天地间飞翔该多好,既不用处处顾及许多的关系,也不会让宫廷的礼制将个人的情感束缚。
可她得到的也很多,丈夫的疼爱,弟弟的荣耀,子女的成长,姐妹的和善,她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很清楚,皇帝今日这样安排,言语之面分明是要传达一个信息,刘据作为太子已成定局。
这意味着刘据将获得一个独立的环境,获得了尊位,却多了一些桎梏,不可能再像往日那样在母亲面前撒娇了。
卫子夫想到这些,却是苦笑一声,都是环境使然啊,就连陪丈夫游湖也与社稷大计纠缠在一起。
卫子夫默默地思索间,刘彻忽然道:“朕忽然发现,近来总喜欢想起那些过去的事情。”
“是不是卫青他……”
刘彻摇头道:“他满身军功,作为大将军,向来稳重老成、谦恭自律,身为外戚,他能做到这个分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哎!比起朕的舅父,卫青强多了喽。”
“陛下谬赞。”
“朕是因为立嗣油然想起了当年登基之时,太后曾对朕言说过,安天下者,窦、田、王也。
说来也是可笑,这天底下的大权,不都是在朕手里吗?为什么还要受制于人?
你看舅父他喜欢拈花惹草,与窦婴争宠于朝,却不料到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