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从鹰眼曾经提到过的那次保护要员任务开始。
从俄罗斯出逃的基因工程学家已经年过半百,是’Z计划’最初开始就参与进来的负责人之一。或许是因为不愿意再给九头蛇卖命, 又或者神盾局提供给了他更加无法抗拒的利益, 总之,在一场几乎导致整个西伯利亚基地的混乱过后, 他带着妻女来到了华盛顿, 向美国政府寻求庇护, 却殊不知,只是从一个蛇头跨向了另一个蛇头掌控的地狱。
那时,九头蛇寄生在神盾局内部的事实还未暴露,但尼克·弗瑞或许已经隐隐察觉,并派出了鹰眼——克林特·巴顿参与这次保护任务的前期工作。皮尔斯并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 只是让特战队做好准备, 并向Zero发布了待命通知, 一旦他将别墅周围的警备安插进他们的人,九头蛇就会派出他们手里最好用的杀人机器,一击致命。
“这件事不是说非要你去做, 但我个人认为还是保险一点为好。”看向站在自己面前, 表情空白的Zero, 皮尔斯当时这么对他慢悠悠地说道:“佐拉也认为你是适合做这个的人……虽然说到底, 只不过是一点恶趣味罢了。”
他的话语焉不详且意有所指, 但Zero并不知道那其中都包含着什么。他只是如平时一样, 沉默着穿好装备, 沉默着被特战队带出基地, 然后在某个傍晚, 伪装成神盾局的特工卧底在那家人身边,开始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触到一个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
虽然尼克·弗瑞的人在逐渐撤离,但在排查清楚对方还有没有留下监控之前,特战队并不敢轻举妄动。而Zero也一如既往沉默地待在角落里,观察着每个人的动静,并很快,将目光长久投向面前明亮的人间灯火。
他很难说清楚那时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Zero之前的任务从来都是一击必杀,完成就走,决不在现场多停留哪怕一秒。因此,他记忆中最多的只有从瞄准镜里看到的光景,只有目标,只有子弹或刀锋下铺陈满地的鲜血。而如今,直面着普通人最普通的生活,每一次门扉开合的弧度,每一句餐桌上的欢声笑语,每一个落在脸颊和额头的亲吻,都像是锥子般,刺进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
他开始第一次艳羡和渴望着什么,渴望得连常年被寒流冰冻的血液也变得温热。相比于面前温暖的灯光,九头蛇基地里惨白的日光灯显得是那么令人无法忍受。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他也想成为谁心中最重要的存在,成为被柔软羽翼呵护的雏鸟,而非永远沉溺在不见天日的鲜血中,没有过去,也无法拥有未来。
有些念头是不该出现的,因为一捕捉到它的影子,就会像野草一样迅速生长蔓延。逃离九头蛇的基因工程学家有时候会看向远方,似乎在忧虑着什么,他的妻子会在一旁低声安慰。而Zero从未兴起过去探究什么的念头,因为他们最小的女儿则通常都会在这时跑进院子里,顺着篱笆墙绕着别墅蹦蹦跳跳地玩耍,然后坐在他藏身的树下,用摘下来的小苍兰编织花环。
在他从未发现的时候,与曾经截然不同的某种东西开始根植在Zero心底。‘乔伊斯’开始在他沉湎于此的间隙中醒来,懵懵懂懂地被还未发现他存在的主人格指引着,像是被丢弃在垃圾桶边的狗,透过纸箱的缝隙,茫然打量着这个美丽却也残酷的世界。
而就在这时,已经完全将神盾局的注意力从附近引开,九头蛇向Zero发布了动手清除目标的命令。
向来冷酷无情的杀戮机器犹豫了。无论原因究竟是因为什么,他对于自己的目标第一次有了怜悯和不舍。拥有了人性的武器已经不再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刀。但是,九头蛇却也不会让Zero就这样如此轻易地脱离掌握——他们逼迫着他将枪口对准别墅里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惊慌失措的基因工程学家,还是他掩面哭泣的妻子,甚至,是亲手把小苍兰放在Zero掌心的小女儿。
在剧烈的挣扎和颤抖中,Zero脸上的面具掉在了血泊里。而面前,已经濒死的男人看着他的脸,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般,突然睁大了眼。但很快,就再度平静了下来,自嘲般笑了笑。
“原来他们已经把你培养到这种程度了。”他闭上眼,覆上身边家人已经开始冰凉的手:“没想到,到最后竟然会是你来杀死我……”
他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消失在窗外呼啸而来的晚风里。Zero独自站在满地狼藉中,身后是无数来自九头蛇特工的枪口,突然感觉心底有什么正在死去,又有什么正在苏醒。
他失控了。
他杀死了在场的所有人,还几乎毁掉了一整个基地,代价就是被弹药库的爆炸炸断的右手。而在把所有的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之后,Zero疲倦地沉睡了下去,取而代之,‘乔伊斯’在他的身体里苏醒,替他承受了被打碎重组的剧痛,并从此,替他背负起了本应属于Zero的一切。
“你会恨我吗,乔?”
从深眠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