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人的话并不隐晦,在坐的,即便是如付思雨一般毫不知情的,略一过耳也能猜出,他话中提到的“不必再去巡检司后衙”大概是什么事。
场面有几秒钟的凝滞。
江寒脸上的傻笑变得僵硬,胃中翻腾的酒气,烧得她心口有些辣头有些晕。她微微偏头直视沈大人的眼眸,探究了片刻,然后轻轻点头,嘴角闪过的一丝讽笑快速变成了客气微笑,道:“好,遵令,在下必定谨记,绝不会再自作主张了!”
还真以为她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啊?
她不过是不想让人觉得她不记恩德而已!
既然她的报恩之行对恩人来说是个负担,她总不至于非得把报恩变成报仇啊,大家以后还是各自安好吧。
见江寒若无其事地坐下了,江老爹呵呵两声,举杯站了起来,敬道:“大人放心,我等必定会奉公守法绝不惹事生非!大人是我二人的救命恩人,大人品德高洁不思回报,但我们敬您一杯酒却是必须的!请您也让在下敬三杯吧!”不管这位大人是不是怕他们父女借报恩之机,攀附上他,该讲的客套还是必须要讲的。
先前那短暂的尴尬,就这样被接下来一轮又一轮的敬酒给淹没,仿佛从未有过一般,就像江寒原本想要改过自新,做个知恩图报正直忠厚的人,可仅仅不到十天,就被迫认识到不是她想改别人就会接受的,她如今的行事有些矫枉过正了。
假如她对沈大人的所作所为,不是对方想要的,她却还要一意孤行去做,那就从一种自私变成了另一种自私,即从无视他的恩义只顾自身利益,变成只求自己心安不顾他人烦忧了。
不过,江家这晚的宴客,整体来说还是宾主尽欢的。
几杯下肚,连在外人面前不会多话的刘大康都啰嗦了不少,更何况,原本就很能闹只是最近两个月的打击太频繁,以致于自信动摇不敢乱说的江寒,在先前的三杯酒和被直白拒绝的挫败双重刺激下,索性恢复了本性,趁兴放浪形骸起来。
她一手抱坛一手举杯,与每个人都喝了一遍也就算了,还跟另一桌的小松称兄道弟,撸起袖子猜了一会拳,觉得不尽兴,又拉着大伙玩起了杀人游戏,只是警察变成了捕快,法官变成了县太爷。
游戏的名称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但她此时已经有些大舌头了,把个规则说得乱七八糟,勉强玩了两局大家就没了兴致。
这结果让半醉的她很生气,索性把捕快角色去掉,变成了最简单的版本。大家这才慢慢体会到这个酒桌游戏的乐趣,就连原本准备一直摆架子到底的沈大人,也一不小心陷了进去,玩了一轮又一轮。
大家直玩到月上中天,才恋恋不舍地散了场。
次日,付思雨醒来时,沈大人与吕同都已各自忙去了,只留下初五随时听她吩咐。
这让初五脆弱的心灵又受到了重创。
如今形势越来越严峻,据说马怀德在山上不停地吞并各个匪窝,想要壮大势力再领着一帮土匪杀回来报仇,初一每天进进出出严阵以待,可瞧瞧他,接到的都是什么任务啊?——不是被关在小院里两个月,看着鸡肋般的犯人,就是留在家里陪着女人玩耍——在他家爷眼里,他就这么不堪大用啊?!
虽然早就知道事实,初五还是忍不住陷入了自怨自艾。
转念他又觉得,都是江小二不争气,这才多久就讨了他家爷的嫌,害他心中的雄心壮志,还没来得及大展拳脚就歇了菜。
“你家大人将你留下听我使唤,是不是耽误你办正事了?”收拾好吃完早饭,终于踏出院门的付思雨,瞥了眼跟在身侧的初五——他虽然面上恭顺,但那眉眼间偶尔流露的蔫样,还是让她敏感地捕捉到了。
初五惊醒,忙垂了头,道:“没,我平日也没甚正事,听姑娘吩咐与听我家爷的吩咐,都是听主子的吩咐。”
付思雨停住乱逛的脚步,盯着初五的头顶,掩唇失笑,道:“你倒是长了张巧嘴。”她手中的纨扇随意一指,又道,“我瞧这后衙也没啥好逛的,经过一晚我也休整好了,不如,你给我介绍介绍这落霞镇哪里好玩,咱们换了衣衫出去玩去。”
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翠儿一听立即浑身紧张,不待初五答话,就出声劝阻:“小姐,使不得,听说这落霞镇到处是土匪和拐子,咱们三个弱女子连个护卫都没有,实在太危险了!不如等哪日吕家少爷有空了,再跟他一起出去逛逛吧?”
初五也不敢领着她们出去,万一出事他可担当不起,连忙附和地摇头说不行。
付思雨柳眉倒竖,圆眼一瞪,斥道:“什么弱女子,本小姐那几下不算什么,可青儿打倒两三个男人是没有问题的,也就翠儿你是个拖后腿的,既然你不敢出去,那就留在这里吧!”
翠儿似乎经常被斥,虽不再说话,面上的表情却还是固执不赞同的,而被提到名字的寡言丫鬟青儿,依然神色不变地站在付思雨身旁,好似她家小姐的说话态度都平常得很。
初五心中暗惊,不由认真地打量着青儿,见她除了比一般丫头高些骨架子粗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