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忠已泣不成声,本能地扑过去阻止收尸人带走陈浩的遗体,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位胳膊肘一拐,摔了开去。
“陈镇长!”
两名护士见状惊叫,忙伸手去扶陈同忠,就这一会儿功夫,收尸人已一前一后地走到面包车前,把尸袋扔进了敞开的车门,那动作之粗野,如扔一件粗重的货物。
“哎呀,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一名护士打抱不平地朝着院子嚷嚷,刚站稳脚的陈同忠轻拍她的手背,叹着气说:“反正迟早要抬走的,就算多看一眼,又有啥用?”
可在推搡过程中,收尸人戴在手腕上的,一块样式奇特的手表,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从外观上看,那块表与普通男士手表没太大差别,深蓝色的表壳配纹路细密的黑色牛皮表带,一般大商场里就能买到。
奇就奇在表壳下的表盘,表盘内布满泛微弱红光的螺纹,螺纹一圈接一圈向中心黑点旋转,既似一种三维的视觉动感图像,又像是真的在转动。除去螺纹,表盘就空无一物了,连最基本的时间刻度与指针也没有。
但疑问仅一闪而过,陈同忠所有的心思就又回到了儿子身上,口里说“算了”,两只脚还是不受控地向外跑。
紧赶慢赶赶出大门,那辆面包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石子路上扬起的尘土,让他给泪水覆盖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病人给紧急送来了卫生所,是一位老太太和她六岁的外孙女。祖孙俩早上起来喝了点稀粥,两小时后就出现了恶心呕吐,四肢抽搐的症状,并且在送院途中身体开始水肿,脸色也有些发紫。
陈同忠同情其他病人,这时却没有余力过问,辞别紧张忙碌的医生护士们后,扶着围墙慢慢走回了家。
第二天他早早起身,准备过市殡仪馆办理殡葬手续。孩子火化前,得先举办一场小型追悼会,镇上差不多每家都派了一个代表参加。
然而还没动身出门,镇卫生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市里的医院怀疑陈浩是死于某种还没确诊的传染病,遗体已转给有关部门进行尸检,殡仪馆他就先不要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陈同忠啥都干不了,一个人在楼顶天台上呆坐,望着发白的天空不停重复这一句话。
那天过后,哪怕他想去“有关部门”追回尸体也顾不上了,因为他老婆突发心梗,呼啸的救护车还开在半路时,她就停止了呼吸。
陈家的悲剧只是序曲,当陈同忠抱着死去的妻子悲痛欲绝,小镇的灭顶之灾正悄悄拉开帷幕。
谁也料不到,送进卫生所的祖孙俩不是单发病例,而是病例,她们代表一场恐怖疫症的开始。从那天起,娜塔莉镇连续有老人和儿童病倒,轻者不停呕吐且全身水肿,重者呼吸困难抽搐不止,身体还多处出现瘀紫。那种紫胀,就像全身血管都在使劲向浅表皮下扩张,连血管中血液的流动都能看清楚。
除去人,镇上的猫狗也相继起了反应。狗忽然攻击性大增,只要见到生人就狂吠不止,随时准备着要扑上去撕咬。
到了夜间,轮到猫加入来发威,满镇子响的都是它们婴儿般的嚎哭,与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混杂,安静祥和的娜塔莉镇,莫名就沦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镇。
连遭丧妻丧子的人生剧痛,给逼入了绝境的陈同忠还没意识到,死神吐出的死亡之气正从他家向别家蔓延。妻子的死亡证明上,医生列明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所以接下来的整个殡葬过程就没再生出枝节。..
捧着骨灰盒从绥芬河市回来,陈同忠痴痴呆呆在空荡荡的厅里坐了两天。悲痛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别说站起来,他就连躺下去的力气都没有。脚边一尺之内的地上,满是烟头,要不是其中一支还亮着一星火光,会让人错觉他已经像和尚那样坐化了。
“砰砰砰~”这时却有人使劲敲门。
哪怕发生了九级地震,陈同忠也不想动弹一下,他情愿给塌下来的天花板砸死。外界的一切早就与他无关了,他想象自己现在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急促沉重的敲门声渐渐远去,很快周围的世界,就会陷入死亡的空寂。
然而他毕竟还活着,既然死亡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敲门声就不可能真正停下来。来访的那位契而不舍,用“砰砰”如打雷的动静表达必见镇长的决心。双方足足僵持了五分钟,最后还是陈同忠妥协,勉强拖着两条犹如绑了石磨的腿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平章小卖部的平章嫂。这女人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不说,皮肤还黑得像白松煤矿出产的煤块。据说从隔壁村子嫁来娜塔莉镇前,跟着她爹杀了好几年猪。
“咳咳咳……陈镇长,出大事了,您可行行好去看一眼吧!”
门一开浓重的烟味就扑鼻而来,呛得平章嫂猛咳几声,她却顾不上抱怨,没头没脑地冲陈同忠大呼小叫,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估计镇上人全抽搐倒了也轮不到她。
“出大事……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