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参通天地人之道,天下万民所归。
德合天地曰帝,夏后氏之前,禹王自以德薄,不以帝称,而自他之后,历代夏君,便连王也不随意而称,为夏后。
从炎黄肇始,一直到如今,上至神灵,下至万民,诸夏公认称王者,唯有禹王一人。
他虽不以帝称,但是劳苦功高,丝毫不在上古诸帝之下。
至于成汤灭夏,为代夏命,自承上帝之子,乃是下帝。
直到此时的商人之帝,其意实际上与王相同,有天下曰王,帝与王一也。
如今这柏灌氏之君,蜀地尚未尽有,蜀民尚未尽归,竟然以王自称,欲要毕竟殷商之帝,姬考等人听了,只觉颇为可笑。
天下不归,万民不附,闭门自守以称王,这与寻常之人,关于宅院之中,对着院中蝼蚁称神何异?
“柏灌君要称王,可知王道为何?”
子朱作为殷商宗室,对帝王之名号,最为敏感。
柏灌王轻笑一声:“王之为字,即斧钺也,持斧钺征伐天下,是以为王道。炎黄以此起于中原,大禹因此通于九州,成汤代夏,亦复如是。”
他这话一出,让几位商使脸色顿时再变,从当初造字来看,对方确实也不算说错。
但是,斧钺来由,却哪有这么简单。
子朱继续说道:“柏灌君可知,若无万民之意,只能说是持斧,却不能称斧钺。”
“哼,万民之意,当初炎黄之时,可没有问过其他部族之意,大禹成汤,亦没有问过诸夏之外部族之意。否则的话,三苗为何还未归服诸夏,东夷为何始终与夏商斗争。”
“如今我承蜀民之意,专征伐之权,先定名号,未来自有成王道之时。”
子朱听罢,还想争辩,却不料这柏灌王冷笑一声:“我为蜀地之王,与尔等无关,你们还是想想,能为我蜀地蜀民,做些什么吧。否则的话,便由我来安排了。”
见到这所谓的柏灌王,不像是能听人言之人,不管是姬考,还是刘全与任季,一个个都沉默不语。
对方不纳言,也不必去自取其辱。然而他们身居蜀地,势单力孤,言语之外,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听之任之。
以后要是有机会,再与他计较了。
“柏灌王不是派人,请我们入蜀,帮助蜀民脱羌入夏吗?”
进来之后,那位殷商任尹之子任季,终于第一次出言了。
他们这些人,被蜀使挑选,商帝派来,本就自有任务,帮助蜀地改制易俗,脱诸羌之俗,入诸夏之制。
现在,这位柏灌君,问他们能做什么,似乎不打算照旧约行事了。
柏灌王轻声一笑:“脱羌是真,但是入夏之制,那就免了。天下之制,岂止诸夏?我蜀地纳各方之长,已经另有制度,何须效仿诸夏之制。”
说起蜀地之制,柏灌王脸上,不乏自豪之色。
他们起自诸羌之地,曾经与戎狄交好,遍观诸戎狄之制,可以说是粗陋之极。早年之时,羌民也常学夏制,文字与雅言,就是那时所学。
成汤灭夏之后,甚至还有夏人的一支,融入他们诸羌之中,让他们从戎狄之中脱离而出。
如今到了蜀地,就更不一样了,先有蜀山氏与蚕丛氏定基,后面又容纳骆越、西羌、巴夏等诸地之民,各种制度汇合一起,形成了如今独一无二的蜀地之制。
便是域外之中,都有一些东西,融汇在蜀制里面。
虽然种种制度不过是雏形之时,但是明明可以与诸夏并立,何必要脱羌入夏,附之诸夏尾翼呢?
将来若是他能率蜀军东出,取代殷商,则蜀制便是诸夏之制,以蜀代夏,岂不快哉!
“所以,柏灌君所谓与我殷商言和,也只是说说吗?”
刘全的脸上,也难掩不满之色。
“不错,言和乃是权宜之计,让殷商与东夷好好分出胜负再说。至于你等,就老老实实在蜀地效命,或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然,也就没有存活必要了。”
“你乃是巫祝出身,我柏灌氏之中,有一方巫台,正合你去。至于你们两个,当真不愿意说自己擅长何事,那便去当军士,为我征战吧。”
柏灌君指着子朱与任季两人,眼中不乏冷意。
“来人,将此二人拉往营地之中,做我军士,若是不从,便直接斩了。”
他话音落下之后,顿时便闯入几位军卒,便要将他们带下。
不管是说要被带下去的两人,还是旁观的姬考与刘全,顿时都脸色变幻莫定。
他们虽有一些超乎常人的修行手段,但是那位千里眼高明真人,就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们又能如何呢?
“柏灌君,子朱乃是殷商宗室,擅长各种宗室礼仪祭祀,任季乃是商相之子,教化民众颇为了得,你要是将他们拉去作军士,实在是浪费人才了。”
最终,刘全叹息一声,向着柏灌君说道。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将人保下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