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眼见武乙倒地而亡,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商帝武乙,这是一位让众人都不知道怎么说的君主。
武丁之时,他深受武丁的喜爱,经常在武丁跟前受教;
后来武丁殁后,他便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对于诸般政务从不开口,先后两代四位商帝时,商人提起帝子瞿,都会认为是一个摆设;
但是先帝庚丁崩后,这位新帝武乙,马上就开始联系后好傅说等武丁旧臣,即位第三年,便开始行迁都之事;
当然,那个时候,与其说是迁都,不如说是避开强大的巫祝势力,巡游在外,了解民情,联系各方炼气士;
也是在他即位第三年,赐周原于姬氏,姬亶称周公;
直到武乙即位第十五年,终于定都于沬邑,建起了万方台。
此后二十年,便是他开始对巫祝势力的反击,一步步将在先帝庚丁手中,差点要立起巫教的巫祝们,打压到了自成汤以来的谷底;
最后两年,更是将巫祝三师诛其二,除下殷都之外,众多城邑都只有祭祀之巫;
在沬邑周围,更是将神灵降格,众多百姓,尊帝更胜于崇神;
可惜了,这位陛下心太大,竟然走了千年都无人敢走的登天神路。
武乙三十五年秋,帝辱神射天,巡狩河渭之间,雷击而亡。
他这一生,虽然在功绩上无法与武丁相比,但是在商人甚至诸夏之民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
商帝虽陟,但是种子终有发芽之时。
众人叹息良久,最后在傅说的操持之下,开始为商帝准备葬礼。
“陛下既然有言,想与丧命于此的百姓同葬,那我们便依照他的指示,就葬于骊山之上吧。”
“周公季历,丧礼所需一切,还请姬氏操持。”
“季历领命。”
“芮候仓,你诸姜之人,对西方诸侯都有所了解,便请你将西方诸侯都通知过来,共同恭送陛下。”
“姜仓领命。”
“黎耆真人,黄陵真人,陛下崩殂的消息,想必已被巫祝之中的神通者所知了,你们两位,随我一起入沬邑之中报讯,顺便将万方台那些后辈,想办法安然送出沬邑。”
“属下领命。”
黎耆与黄陵两位真人说完,黄陵真人忽然又道:“陛下尸体,真不迁回重屋吗?”
有商一代,历代先君亡故,都是直接葬于太庙重屋之地的,以便先祖之灵,庇佑后世子孙。
傅说摆手说道:“不用了,听从陛下遗命,就葬于骊山。迁回重屋,或许还要被巫祝羞辱。”
虽然还未回到沬邑,但是傅说想都能想到,商帝唯一的继承人帝子托承位之后,巫祝势力,多半又是卷土重来的。
一直以来,傅说都认为身体不好的弟子托,应该会先于商帝武乙亡故,但是这忽然而来的变故,让他以前的想法,彻底不能成为现实了。
殷商国政,恐怕又是要回到反复之中了。
巫祝掌国,武乙陛下还能有什么好的名声,或许连庙号都不会给陛下一个吧,想到这里,傅说都略感酸楚。
以武乙之能之功,无论是功高之高,还是世代祭祀之世,这两个庙号都能称得上。只是巫祝口中,他身后之事,绝对是讨不了好的。
“傅说大人,我父母亡故之前,可曾留下什么遗言?”
傅说刚要离去之时,姜兰忽然开口问道。
她刚刚看完自己父母的尸体,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听到姜兰这一问,傅说顿时脸上现出难色,往旁边一位姜姓真人长辈看去,此事还需姜兰长辈决定。
那位姜姓真人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
傅说叹息一声:“兰小友,你父亲确实对你留有遗命,本来我不想给你的。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需要你来担着。”
姜兰闻言,泣声而道:“还请大人将家父遗言相告,兰不胜感激。”
父母亡故,她怎能连遗言都不听?
傅说取出一块布帛,上面血迹斑斑,似乎正是嬴胥轩生前长袍上面撕下来的。
他将这布帛交给姜兰之后,不忍多说,带着黎耆与黄陵两位真人,便往东去了。
姜兰接过这块布帛,缓缓将它打开,发现上面有八个血淋淋的大字。
“妖类不靖,永镇骊山。”
八个字,写得极为端正,字字如山岳一般,压在姜兰心神之上。
她仿佛看到,父亲临终之前的悲愤,以及对她的期待与嘱托。
“妖类不靖,永镇骊山吗?”
姜兰喃喃自语,而后跪在这块染血的布帛面前,连续三次叩首。
“女儿明白了。”
说完之后,她便将布帛好好折起,贴身放在自己衣衫之内,动作极慢,却郑重无比。
她喜欢自由,向往没有拘束的生活,但是父亲遗命在眼前,所谓自由,舍便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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