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恪语落,皇上一双如鹰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仿佛苏恪就是他蓄势待发的猎物。
“之前,你们就没有查访过苏瑜的身世?镇宁侯府,恐不是随便什么孩子都要当做宝贝来养吧?”
皇上这话,问的阴晦又刁钻,可谓恶毒。
苏恪脊背微凉,一颗心骤然紧缩,养心殿的这个内室,并无窗子,一时间,屋里憋闷的空气压的苏恪有些气息不畅。
“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孩,再好的身世,于她而言,也是是非之地,何必去寻,何况又是一个女孩,镇宁侯府既是养了她,就好生养着便是。”
“是这样吗?”皇上冷声问道,积威之下,这只有四个字的问题却是带着千斤之重。
苏恪身上薄汗又透一层。
“臣愚钝,竟是没有理解陛下的意思,臣斗胆,陛下为何如此发问?”苏恪做出满面不解之态,略微抬头,去看皇上。
皇上深邃的眼底,如同黑洞一般,让人看不见情绪,却能感受到这黑洞中蕴藏的如千年寒冰一样的寒凉。
苏恪如是问,皇上嘴角抿出讥诮一笑。
“你们镇宁侯府,百年簪缨世家,镇宁侯府的人,任何人,哪怕一个下人,只要是镇宁侯府的世仆,做事都是小心翼翼滴水不漏,怎么对于捡来的孩子,倒是这般大意!这世上,竟有这样巧的事,你刚刚捡了她,偏偏你大嫂腹中胎儿就不保?”
随着皇上的话音响起,苏恪一颗心,越发惴惴不宁,竭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苏恪道:“事发突然,臣也没有料到大嫂会蒙受此难。只是,能用一个捡来的孩子挽回大嫂极有可能丧失的性命,臣和大哥都觉得,值!”
语气一顿,苏恪脸上泛着坚毅,“至于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她是土匪强盗的女儿也好,她是功勋大臣的孩子也罢,左就,她是被人遗弃不要的,旁人不要的,我镇宁侯府视若珍宝也未尝不可,既是进了镇宁侯府的门,便是镇宁侯府的缘分。”
“若她是金枝玉叶呢?”
苏恪顿时嘴角一抖。
他早就猜到苏瑜的身份,可这样的情形下,皇上直接说出口,苏恪还是大骇。
皇上……究竟是何意思!
他是要降罪镇宁侯府知情不报?还是要……
一时间,千百种思绪在脑中激烈碰撞,苏恪下垂的手,微微发颤。
眼见苏恪一脸震惊根本不是佯做而出,皇上心头轻轻吁出一口气。
并没有等苏恪回答,“你回去吧。”
苏恪一愣,错愕看向皇上。
“你回去吧。”皇上异常好耐心的又说一遍,言落,一扫衣袍,起身。
苏恪躬身,道:“那瑜儿……”
皇上深深看了苏恪一眼,“她留下,今夜的事,朕还有话问她。”
说罢,皇上抬脚朝外走。
苏恪顿时心头大惊。
皇上一向看重皇室颜面……他要……
今夜,皇上虽然询问一番,可到底也没有直言苏瑜的身世,若是为了保全皇室尊严,苏瑜和赵衍,皇上一个不留……
“臣就在宫外等瑜儿,大哥大嫂早逝,膝下只这么一个女儿,臣不忍她一会出宫见不到亲人。”
皇上本已经快要走出内室,闻言,步子一顿,回头看苏恪,“你是在威胁朕吗?”
内室隔音效果虽然好,可内室的门口,却是并无什么隔音,皇上的话,顿时让外殿的人闻言纷纷侧目。
苏瑜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臣不敢,臣只是替大哥大嫂守着苏家独苗罢了!还望陛下体恤臣爱子之心。”
苏恪尚在内室里,他的话,外面的人,并听不到。
言落,皇上冷笑,“爱子之心!那也要看能不能轮得到你爱!镇宁侯府养了她这么些年,劳苦功高!”
皇上此言一出,旁人也到罢了,就算是赵铎和平贵妃,知道赵衍并非皇后亲生,却也并不知道苏瑜才是皇后的女儿。
可苏瑜顿时如遭雷击。
皇上这话音,哪有半分感激人家劳苦功高的,这语气,分明是恨毒了的。
惊雷裂于头顶,炸的苏瑜浑身透凉。
莫非,她一步一步的安排,全都付诸东流?
她努力的一切,只会给镇宁侯府招来祸端?
若果真是如此,那她……禽兽不如!
将来,有何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只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偏差……
顾淮山还没有来,就算是赵铎回禀,凭着赵铎的调查,他也根本不可能查到自己的身份,最多就是向皇上回禀,赵衍是顾淮山的儿子。
而赵衍,至多是承认赵铎所言属实,按着他刁钻恶毒的心肠,除非事实摆在眼前,否则,就算他死,他也断然不会让皇上知道,她才是皇后的女儿。
那皇上……何出此言?
脑中电光火石,苏瑜猛地想起方才折返的路上,三叔说的那些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