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在安邑坊,一座占地也就两三亩的宅院,屋宇有些陈旧,见过了简单的翻修,就连屋面的瓦色都参差不一,太不讲究了!
冯桂以前没什么积蓄,入朝以后官职不显,俸禄并不高,可这些年赵无敌孝敬了不少,本不该如此寒酸,也许这就是冯桂的性子吧。
他不是一个奢华的人,向来低调惯了,自认为宅子能住就好,家里一共也就老夫妻两人,加上仆人还不到一双手之数,要那么多屋子干什么?
院子里一株老树如虬龙,枝干苍劲,如同一只撑天大伞,将前院给遮盖了大半。
他在院里踱步,看荚草从石头缝里倔强地生长,看蝼蚁成群结队扛着一只干瘪的大青虫回巢,然后,又透过苔藓青青的墙头,看那太极殿高大巍峨的屋脊,不由得感慨莫名,人生如梦,忙忙碌碌又是为了什么?名也罢,利也罢,都是那天际漂浮的云彩,一遇风雨便散了,还不如地上的蝼蚁,只要混得肚儿圆,便无忧无虑,逍遥自在。
冯夫人买了太多的东西,在回来的路上又恰好看到有山中的猎户在卖昨夜捕获的新鲜麂鹿,想到此物正好给女婿下酒,立马将麂鹿整只买下,可又实在是拿不动,索性让猎户给送到家中。
她们回到自家门口,却只见一辆轻车停在那里,一个青衫男子和一个着素白衫裙的妇人站在那里,背对着她们,静静地看着冯家的大门。
冯家的大门既不庄严肃穆,也谈不上富丽堂皇,看上去和官宦之家很不相配,就连门上的铜钉也脱落了数颗,门板上的漆都斑驳了。
“不知郎君和娘子找谁?”冯夫人问道。
她们家住的坊市略显偏僻,在东市附近,很少有官员府邸,平日里也少有人来访。今日这一男一女虽身穿便装,但却掩饰不去浓浓的贵气。
那人回头,看见冯夫人,立即上前见礼,口称“丈母”,让冯夫人悲喜交加,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
赵无敌如今已贵为亲王,且从宫中传出的消息,女帝亲口宣布了他的母亲是李唐的安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却依然对她规规矩矩行礼,让她觉得还是女儿的眼光看对了人。
可一想到女儿,冯夫人更伤心了,有这样重情重义的好夫婿,却无缘白头偕老,真是红颜命薄如纸,老天太不公了!
“娘子,姑爷来看你们,哪怕你心里再怎么伤心,也该高兴些才是。”花三娘劝道。
“高兴,高兴,女婿来了,老身怎么会不高兴……”冯夫人用袖子胡乱擦脸,一边让赵无敌进去。
小户人家,连个门房都没有,花三娘上前一推,门就吱吱呀呀开了。
一行人进了冯家,至于那猎户,早有赵不破一手将麂鹿拎过去,估摸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把铜钱扔给了他,打发他离去。
冯家屋宇不多,可冯桂身在官场,少不得还是要有一个待客的花厅。
赵无敌请冯桂夫妇上座,带着韦团儿给他们正式行礼,可冯桂夫妇哪敢大刺刺地受礼,要知道眼前两人一个是当朝亲王,另一个前几天还是宫里的大总管,而他只不过才是工部的一个五品小官。
男人家在一起总有正经事要谈,女人就该回避。冯夫人请韦团儿去后宅奉茶,将前厅扔给了他们翁婿二人。
同在老秦家一样,赵无敌不想冯桂一家子留在长安,以免在将来的几场风波中遭受池鱼之殃,可又担心冯桂恋栈,舍不得这个官位。
谁知道冯桂一脸落寞地说道:“不满千里,老夫对官场早就厌倦了,而且,如今就老夫和老妻两人,长安虽好,却终非吾家,本打算过些日子告老还乡。”
赵无敌黯然,两个老人家告老还乡,可家中却没有儿孙绕膝,晚景将何等凄凉?
他开口道:“丈人何不在族中子侄辈里挑那品行好的,过继一个,也好早晚侍奉。”
冯桂亦黯然,摇头道:“不,老夫同老妻商量过,这辈子有个闺女就够了。”
这是老夫妻的执念,赵无敌无法相劝,其实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如此?要不是女帝强行将韦团儿塞给了他,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纳妾,就连水灵儿痴心等待,他终究是没有答应。
月娥不在了,可他赵无敌依然是冯桂夫妇的女婿,至于世间妾室的父母不算丈人丈母的规矩,关他什么事情?
他说道:“不如这样吧,过些日子丈人丈母去扬州吧,就在月落湖安享晚年,也好让小婿尽些孝道。若是嫌寂寞,丈人可在我的幕府中任职,聊做打发时光也好。”
冯桂想了想,点头道:“也好,那里离月娥尽些,等到我们百年之后,还请将我们就葬在那里,也好陪着那丫头。”
转眼间,已是赵无敌到长安的第五日,朝见了女帝,领了家宴,接下来拜见了秦家和冯家,剩下的也就剩下太平那个妖精了。
他在长安亲朋故旧并不多,薛纳如今在安西四镇,武攸暨出任神都留守,房遗则故去了,魏文常也于前年离京去蜀中任职,杜平也就是因为房遗则和秦怀玉的关系而略显亲近,毕竟他们同为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