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无头不行,鸟无头不飞。
郑刺史就是扬州衙门的头,如今离开了扬州,且来回至少要三月之久,那么扬州城是不是就此会乱成一锅粥?
可事实上扬州城是平静的,并没有因为郑刺史的离开而陷入骚乱中。城门按时开启和关闭,武侯按时巡街,准时执行宵禁,衙门的官员按时坐班和处理各种公务,商户也按时做买卖,升斗小民各忙各的,就连瘦西湖中的画舫也按时亮起红灯笼,招揽年少多金的少年郎共赴夜宴。
抬眼看天,只见层云叠嶂,铅幕低垂,但天穹依然是天穹,并没有塌下来。
大周包括大唐的官制并非开国帝王拍脑袋的哗众取宠之作,而是延续了前朝已运作久远的成熟体制,只不过是稍作微调,剔除了不合理的东西,然后在执行中不断修正,最终建立了一套高效、完整而又成熟的体制。
在这种体制中,谁都不是必须和唯一的,缺了谁都照样运行,哪怕是帝王离开神都出巡天下,也有事先指定的太子等人监国,照章办事,一样将整个朝堂维持的不错。
这是一个稳定的结构,相互协作,相互制衡,谁也无法独大。即便是在另一个时空中出了长孙无忌那样的权臣,独霸朝堂,只手遮天,可在武后轻轻一击下就轰然倒塌,没有一丝反抗之力。
在三省六部制的架构中,就没有人真正能够只手遮天、独霸朝堂,一切的尊荣都不过是表现,就如同那来自西域的胡子玩的幻术,瞧上去美轮美奂,不可思议,可一旦被戳穿,就什么都不是。
朝堂上如此,地方州县同样如此,离开了刺史,扬州官员们照样吃草,一切都有章可循,他们只要照章办事就好。
新的别驾是一位混迹官场多年的老人,宦途中多在地方任职,且是从小县的县丞起步,一步一个脚印慢慢往上爬,在来扬州之前就在楚州任别驾,辅助刺史治理地方,对一州的吏治和政务驾轻就熟,在六曹的辅助下,将扬州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刺史面前,你一个别驾再有能耐也得慎言,否则就是坏了规矩。可一旦刺史不在,作为扬州第二号人物的别驾就要主动担起重任。
神武军大营里依然热火朝天,没有休憩的迹象。本来按照赵大将军的想法,打算让郎将以上的将领从腊月十八开始轮班休整,每日安排一名中郎将、三名郎将值守,以免那些杀才偷懒。
赵大将军是一番好意,可除了康大王以外就没有人领情。无他,并非他们不知好歹,而是绝大多数都并非扬州本地人,家乡太遥远,无法回乡,你让他休憩有能去哪里?不如索性赖在大营地,好歹人多热闹吧?
就连长史独孤平之和录事参军赵政都一样,在扬州城里举目无亲,因此依然待在大营中,该干嘛干嘛,浑然没有将大将军的话当回事。
只有康大王那小子兴冲冲地回家了,余者依然如故,打算就在大营里过年了。
没人领情,赵大将军也不恼,将军中之事交代一番,便同窈娘等人搬回了月落湖畔的府邸,大肆采买,张灯结彩,就等着新年的来临。
这就是在外领兵的好处,整个扬州、直至整个淮南道,除了老天爷以外,就算他赵无敌最大。不像是朝堂中的那些大佬们,此刻还在正常坐班,遇到朝会日,也要摸着黑出门,走在寒风和雪地中上朝,顶着满脑袋的冰雪渣子,呼一口气都是雾霭弥漫,太折磨人了!
不仅如此,即便是岁日也无法安心待在家中,等着全家人的膜拜,而是要成群结队进宫,给女帝拜年。
拜完女帝,回到府中又要强打精神祭拜祖先,然后接受家人和仆从等贺岁,给仆从们一人发一个装满铜钱的布袋子,以示对人家操劳忙碌一年的感谢。
待到繁琐的礼节全都走完,再阖家吃个团圆饭,旧岁已过,新岁来临,想睡一会儿都是奢望,因为他们又要进宫给女帝道贺,再接受女帝的赐食。
这还没完,除非你混成了老贼,放眼整个神都城除了女帝以外就没有值得你拜年的主,方才可以稳坐于家中,等着别人的拜年。
否则,你得备下一份份厚礼,去走动走动,到上官和勋贵府中拜个年,再说几句吉利话儿。
接下来会有相好的官员邀请你赴宴,大家伙一起胡吹海侃一同,直到醉卧火盆旁。
在他们心中,过年真的很累,还不如平日里十日一次的休沐,无须迎来送往,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活得其乐融融,那滋味要多美就有多美。
可我们的赵大将军却没有这种烦恼,他无须半夜里爬起来上朝,也不用每日坐在都督府中处理公务,而扬州城中也没人能承受他安国县公的贺喜,太自由了,简直就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今年是他与窈娘和鸢儿过的第一个年,加上成亲了,家中添了沫儿和月娥,再加上女弟子星乐,总算是凑够了一屋子的人,可以热热闹闹一回。
安国县公府上不差钱,公爷又亲自嘱咐,不要怕奢华和浪费,尽管可着劲地采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那劲头恨不得将扬州城给搬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