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敬你一尺,你不说还人一丈,至少也要还一寸之地,让人家心中有个盼头,不至于绝望之下改换门庭投靠你的仇敌怀抱。
人,无论高低贵贱,贫穷和富有,都是在滚滚红尘中渡,你若漠视别人的感受和尊严,不仅不还寸土,反而得寸进尺,那么就算是忠臣良将,也不得不弃你而去。
黄志杰自一开始就在不断示好,利用各种伎俩拖延时间,欺负武承嗣不学无术,对大唐律法是只闻九窍,还有一窍不通,终于将太平公主给等来,给了赵无敌一个公平的机会。
而今,黄志杰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太平公主哪怕是再怎么不放心,也只能将各种担忧和牵挂藏在心中,又对赵无敌各种叮咛和嘱咐
赵无敌一一答应,尽力哄着她,不敢让她担心,最后,还是在房遗则的催促下,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可就在走出京兆府大堂的这么短距离里,足足回头了七八次。
房遗则带着杜平陪她一同离去,至于武承嗣本想再磨蹭一下,看看能不能耍点手段逼黄志杰就范,可在那些襕衫侍卫的刀光逼视下,无奈地摇摇头,不想自讨没趣,也随之灰溜溜走了。
黄志杰让唐纵从衙役中精心挑选了几名老成持重者,都是京兆府的老人,分成两班分别护送房遗则和武承嗣回府,至于太平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是由洛阳尉唐纵亲自伺候。
太平公主驾临京兆府,且是夜间时分,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若是在回府的路途中,有个磕磕碰碰,他黄志杰都吃不了兜着走,就连整个京兆府上上下下都要受牵连。
因此,保护太平公主平安回府,对于黄志杰和唐纵等人是责无旁贷。
一众大佬全都走了,黄志杰不由得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在书案上,大口地喘气。
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是京兆府的主人,可以不顾及别人的看法,很没有形象地坐在书案上,感触着小心肝不再砰砰乱跳,而是越来越舒缓,渐渐地平稳。
他吐出一口浊气,抬眼四处一扫,巡视着他的领地,忽然见一颗乱糟糟的花白头颅抵在眼前,一点点纵横交错的皱纹如刀斧劈凿,又似沧海桑田、岁月变迁留下的遍地沟壑,那些并不柔顺的线条在缓缓滑动,其间有一对黑洞,弥漫着浑浊的幽光,内孕无尽的沧桑
黄志杰吓了一大跳,遽然间还以为是地狱之门没看守好,从中逃逸出一只老鬼,可仔细一打量,却原来是那刀笔吏,在对着他发出谄媚的笑。
因为太平公主强占了刀笔吏的座位,导致他无处可以摆放笔墨和纸,黄志杰无奈之下只好让他就着自己的书案,凑合着做记录。
可他却忘了这档子事情,不知道卧榻之侧有人酣睡,如今遽然之间被刀笔吏给吓得不轻,不由得勃然大怒,喝道:“你个老东西,也忒没眼力劲了,本官好不容易方才将几尊大神给送走了,你丫却杵在跟前,吓本官一跳,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去休,去休,滚回你的座位去,特奶奶的,好心情都给你破坏了,真是的”
他骂完了刀笔吏,再也没心情巡视自己的领地了,可眼角的余光一扫,除了稀稀落落的三五个衙役,手里搂着水火棍,连连打个哈欠,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看得他更加生气。
他恨不得抄起水火棍将他们通通给揍一顿,可眼前并不是好时机,因为还要一个赵无敌杵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黄府尹,夜已深了,不知京兆府的牢狱在何处?下官初次到神都,更是第一次来京兆府,并不认识路径,还得烦劳府尹指派着衙役给指着路。”赵无敌道。
“哎我说赵旅帅,小赵将军,赵小郎君,我的赵爷爷,您还不明白?”黄志杰看到赵无敌,脑袋立马就大了,凝视他老半天,又问道:“说实话,对于武相举告你偷了他府上的马,本官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就他那德行,若真是你偷了马,让他占了理、吃了亏,怎么会那么好说话?
小赵将军,那武承嗣可不是良善之辈,就算是太平公主殿下,恐怕也没有放在他眼里。今日之所以如此异常,很显然是他不占理,所有的话都是无中生有的谎言,所谓心中没底,不敢造次,因此方才一直对公主忍气吞声。
不过,他到底是政事堂宰相,既然举告了你,那么在案情水落石出以前,少不得要让你受些委屈。可是,你尽管放心,所谓的入狱羁押,不过就是说说而已,本官还能真让你在那牢狱中待一宿,和那些卑贱之人作伴?
来来来,小赵将军,过来陪本官坐坐,不过立即让人”
黄志杰眼角一扫,第一个就看到了回到自己座位的刀笔吏,招招手吩咐道:“你去厨下打个招呼,收拾些好酒好菜端上来,本官要和小赵将军饮几杯,给他压压惊、去去晦气!”
刀笔吏答应一声,一溜烟地跑了。
黄志杰的所作所为,倒是出于赵无敌的意料之外,让他不由得对其高看了一等。
他见黄志杰相邀,欲在这京兆府大堂中“设宴”,和他把酒言欢,畅谈古今和未来。